仅在这一年,八爷党在京羽翼已被剪除近半,颓势已显,廉亲王一再公开宣称自己对&1dquo;朝”的忠心,胤禛也在爵位封赏方面一再拉拢他,但私下里,两人却互相在小事上针锋相对。比如胤禛多次寻事斥责廉亲王,廉亲王则表面极度忍耐,只不声不响的聚集在官员中的广泛力量抵制胤禛政令的施行,想把他架空为一个空壳皇帝——你来我往的力量斗争、甚至互相让对方不好过的斗气,一刻也未停止过。
时近年底,正好有大臣上奏,请皇帝册封后宫,以全大礼,年羹尧从西边战场也回密折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胤禛似乎并不把这当做大事,列了一份单子,交给礼部和内务府去办理。
他并没有告诉我,将我列为仅有的两个贵妃之一,但后宫中有什么是高喜儿打听不到的?何况惨淡无的后宫总算有了件值得期盼的事,各处宫房的奴才们私下议论纷纷:哪家主子要得封什么位份了&he11ip;&he11ip;渐渐喜气起来。
初听高喜儿向我报喜,很奇怪的呆愣了一阵,自觉毫无喜意,逗一逗檐下画眉,胡乱翻一翻书,茫茫然想着,我仍然不想要做他的后妃,为什么呢?
不是不明白一个堂皇身份的重要性,但那意味着我从此就要变成众多绿头牌子中的一个,等着他翻?每逢庆节大礼,穿上凤冠霞帔,一张脸抹得红红白白,按位份站在某妃之前,某妃之后,排队觐礼?
那确实不需要。
想通了这一点,干脆不再去理睬这个消息,直到有一天,胤祥在养心殿后面找到我。
&1dquo;凌儿,你从江苏弄回来那玉壶春真不错!昨天十六弟十七弟来找我,把最后一坛也蹭没了,还有没有?再分一壶给我也成啊!”
天气已经有几分寒意,我正在瞧小太监取炭来煨手炉,听他这么说,立刻不满的指责他:&1dquo;哎?十三爷,每天见你忙得这样,回府就抱个坛子灌酒?邬先生给你的方子怎么说的?世子都封了贝子了,你这个亲王还这么不珍重身子,皇上不是刚给你封了一位侧福晋吗?你身边也该有个贴心的女人照料,把那方子拿着,饮食起居时时记得提醒&he11ip;&he11ip;”
&1dquo;哎哟!凌主子,我再不敢了!要个酒就有这么多话&he11ip;&he11ip;我这酒是想给皇上喝去的。”
&1dquo;皇上?皇上怎么了?”
&1dquo;给皇上解解闷儿,这几天皇上龙颜不悦,满朝大臣们连走路都踮着脚尖儿。”
&1dquo;呵呵,十三爷别拿皇上做幌子了,您倒说说,皇上登基以来,有几天不是这样的?”
&1dquo;呃&he11ip;&he11ip;那倒也是&he11ip;&he11ip;”
&1dquo;十三爷别打哑谜了,前面刚见过皇上,不为就来要壶酒吧?什么话这么不好说的?”
胤祥果然收敛起笑容坐下来,静静看了我几秒,才言简意赅的说:
&1dquo;礼部呈回的单子里没有赫舍里氏,礼部和六部都有官员上密折称皇室无家事,不让给你册封。”
&1dquo;啊&he11ip;&he11ip;”不想还会有这层风波。
胤祥神情不豫,似乎很替我不满,倒惹我展颜一笑:&1dquo;十三爷,皇上至今不对我说起此事,想来确实不能了?”
&1dquo;嗯&he11ip;&he11ip;过年嘛,宫内外诸多礼仪,祭天地、奉先殿祭祖&he11ip;&he11ip;少不了的仪注,都要按品级办事,妃嫔、王公大臣妆戴都分品级的,现在就得都办下来,再拖下去过年就不像样子了。他们还有个坏心,拖得久了,惹得外间猜疑,民间流言是止不住的,就更有话柄了。可皇上还指望着他们办事儿呢,总不能一下把官儿都撤换了&he11ip;&he11ip;这事儿里面是老八老九捣的鬼,还说皇上应遵列祖列宗成例,顾及民间清议和朝廷脸面,京中一些穷官儿,读了几年书,上了点年纪就自认&1squo;大老’,废话最多&he11ip;&he11ip;”
&1dquo;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已经大致明白,心平气和的劝道:&1dquo;十三爷,想必里头还有些不好听的话吧?你不讲我也明白,我在宫里的名声,本就坏得不能再坏了。”
想了想,真的可以不理睬那些见鬼的规矩了,顿觉浑身轻松,连笑容都自在:&1dquo;八爷也怪好玩的,哪怕只能让皇上不痛快一下子,他也要试试,跟小孩子家斗气似的。”
&1dquo;皇室无家事,自古如此,自从圣祖爷开博学鸿儒科,在京城蓄养一批文人名士,&1squo;清议’向来能主导了天下士人舆论,就算皇上这般杀伐决断,也不能不考虑其影响,民心是大清立国最要紧的,如今上有祖宗成规,下有民间清议,中有官员抵制,我看我就不要册封什么劳什子了,不信,问问高喜儿,听说要册封之后,我可曾为此高兴过?”
&1dquo;啊?主子&he11ip;&he11ip;”高喜儿在一旁听得愁眉苦脸,倒象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1dquo;其实我也多少猜到了&he11ip;&he11ip;只是凌儿,何苦妄自菲薄?”
&1dquo;不对,若以为我是妄自菲薄,就猜错了。正因为不肯妄自菲薄,才无谓什么位份声名。我连他是不是皇帝也不在乎,怎么会在意自己的那些虚名?无论什么时候他需要我,我总能在他身边,于愿足矣!”
说得顺口,没有来得及衡量这些心里话的肉麻程度,见胤祥蹙眉颦额,无言以对的感动状,才意识过来,立刻觉得脸红了。
安静的尴尬。直到想到那朵雪莲,想起喀尔喀蒙古、博格达雪山,还有我们两人在那高天阔地中的无话不谈,心中方觉坦然:在宫里,这话除了他,还有谁能明白?
对视良久。胤祥终于站起来,低头望着我,温柔异常:&1dquo;平生意,为谁痴?凌儿,胤祥此心,感同身受。”
似乎又嫌自己多言失态,干脆一转身挥挥手往外走了。
傍晚,胤禛一个人踱回后殿,我正站在檐下出神。
&1dquo;凌儿。”他莫名其妙的顺着我的视线瞧过去——当然除了一角染满斜阳余晖的天空之外什么都没有。
&1dquo;皇上,你看什么呢?”胤禛这样的男人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我笑。
&1dquo;唔?你在想什么呢?”
&1dquo;我&he11ip;&he11ip;听说圆明园里的雪球要生小猫了,挺想它的。皇上怎么过来了?不是吩咐过了晚膳送到前面去吗?”雪球是一只波斯猫,懒洋洋又爱粘人,很招人喜欢。
胤禛笑着打量我一下,习惯的拨过我鬓边散,拉着我手进了西花厅,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片递给我。
打开看了一下,寥寥数语是上谕的语气,那圆滑端正的字是张廷玉的,上面还没有朱批和用印,是一张拟好的草稿,里面大约意思与我料想的不差:册封后妃。为示郑重,皇后的单独用了一张,无非是些毓华淑惠、恪俭至孝的官方砌词,并称,皇帝为尽三年之丧,取古人&1dquo;倚庐”的意思,斋居养心殿,皇后遵太后遗命,也移居养心殿,同守圣祖和太后之孝云云。
&1dquo;正好呢!凌儿正想求皇上,就赐我住在圆明园,皇上,您就准了吧!”
&1dquo;凌儿&he11ip;&he11ip;”胤禛无奈的摇摇头,恨恨道:&1dquo;老八就是要朕处处受制,外头官员阳奉阴违不说,连个自己家事都要插手,当年在我雍亲王府时,怎能有这等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