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朵听了有一瞬间愣,但是面子上下不来,只好冷笑道:&1dquo;你倒是忠心耿耿的,只可惜你那个皇阿玛只想把你关起来——他都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你还替他瞎嚷嚷什么?这里随便给你一块草原,不比受那个闲气强?你想想你额娘是怎么死的?”
我阻拦不及,心中直叫苦,这话大大的不好,直戳了胤祥最不能碰的痛处,本来可以好好商量的事情顿时变成了火上浇油。果然,胤祥气得浑身抖,一拳头击向阿依朵座位旁边一个京里带来的大青花半人高瓷瓶,瓷瓶应声而碎,碎片溅了姐弟两一身。
冲突一起,守侯在屋外的阿都泰等人都被惊动了,连忙进门查看,两个蒙古女奴连忙蹑手蹑脚上来要给胤祥包扎手,也被胤祥两脚踹开。众目睽睽之下,阿依朵有些下不来台,愤愤然拂袖而去。
这场冲突直接导致了矛盾明朗化,我们本来希望假装不知,悄悄离开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众人忧心忡忡,一改以往在草原上自由轻松的气氛,都处处留心起来,只可惜阿都泰年轻、武世彪粗率,孙守一虽然沉稳细心,但也不是个大局之才,竟是一点主意没有。策凌果然是只老狐狸,虽然心知肚明,却也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对我们也一如既往,只是我们的活动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由,走哪里都有了策凌的卫队跟着。阿依朵和胤祥跟两个小孩子似的,再也不说话,见到了也是各自别开脸,只苦了我,在中间来回调和,希望能从阿依朵这里找到转机。
牧草越来越枯黄,性音急得无计可施,于是我召集了众人商议,想让性音在冬季之前先回去传递消息,顺便带走碧奴和孙福来。我的理由是:眼下形势停滞未明,且冬季到来之后,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离开草原,大家都只有等明年开春才能有所作为,性音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回京城找胤禛和邬先生研究了对策,开春带着办法再来才是正经。而带走碧奴和孙福来,是因为考虑现在情形特殊,今后万一有冲突生,带着妇孺既危险又难免拖累所有人,不如先让她们母子安全转移。
在这次危机生之后,我们多次在一起商议形势,阿都泰、武世彪对我的话渐渐信服起来,胤祥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性音找到了最后一些还没有离开的蒙古货郎,带着眼泪汪汪的碧奴和孙福来离开了。果然,只要我和胤祥还在,蒙古人并没有留心到别的细节,他们顺利的离开了。
冬季刚刚到来,西藏的消息就传来了,阿依朵也从来不向我隐瞒:准噶尔军,其中就有策凌送去的三千骑兵,已经攻进了拉萨。此时统治西藏的也是蒙古王,称作和硕特蒙古汗王,叫拉藏汗,阿拉布坦把他和他的蒙古家人、臣属全部俘虏,很多还在战乱中被杀死。
&1dquo;阿拉布坦太过分!残暴贪婪,现在没人能知道他想做什么。”阿依朵很坦白的说,&1dquo;我已经在劝说台吉大人,春天就召回我们自己的军队。”
&1dquo;不论你们打算怎样做,我和胤祥都得离开。”
&1dquo;可阿拉布坦居然占领了整个西藏,大可汗肯定会生气,生气就会出兵,那时如果朝廷对我们的态度不好,台吉大人肯定是不会放你们离开的。”
&1dquo;策凌坏心眼,是想留我们做人质,让四阿哥为难。那你呢?你不是也想留我们吗?”
&1dquo;我当然不是了!凌儿!我是真心的,你看,你这么瘦弱,京城都是坏人,四阿哥又不能保护你,你又回去那里,该怎么办?”阿依朵一着急,汉语就生硬起来,我仿佛能透过她褐色的大眼睛直看到她脑子里去。
无论策凌、阿依朵、胤祥和我,各自都是什么心思,在严寒的冬天又封冻一切时,都只能回到看似正常的,不停消磨时间的生活里,等待。
康熙五十七年春,图拉河上的冰才刚刚融化,一个轰动的消息就传来了:二月里,康熙令侍卫色楞统率亲兵,征剿西藏。色楞仅率领满、汉、土司兵数千名向西藏疾进,在西藏的喀喇乌苏河与准噶尔军相遇,一战之下,竟全军覆没。
战争的消息不可抑止的在乌尔格传播开来,策凌听说朝廷军队大败,竟也依然不动声色,并不让自己的骑兵撤军,显然是尝到甜头不肯撒手了。见此情形,阿依朵在我的劝说下有些动摇,连小王子成衮札布初也开始感受到气氛的紧张,不再缠着我们问这问那。
此时,南方的牧民担心受到战乱影响,纷纷北上,胤祥听我转述朝廷战败,已是天天坐立不安,又见这段时间有乱可趁,立刻让所有人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打算找机会悄悄离开乌尔格。
策凌对我们盯得很紧,眼看夏天到了,还没有机会,胤祥想着朝廷下一步应当如何用兵,又是心痒难熬,又是烦躁不安,渐渐的连我都无法安抚他了。正着急间,风尘仆仆的性音赶到乌尔格,据他说,一路上牧民很多,巡逻的骑兵也多,我们应该立刻趁乱离开,胤禛的人就在东边接应。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正在有条不紊暗自准备,胤祥却不依不饶的问性音,朝廷战事如何,性音被问了几次,扭不过松了口:&1dquo;&he11ip;&he11ip;现在抚远大将军王的大军差不多都该进驻西宁了,不但钦封了大将军王,皇上御驾还送了大军出京,那场面&he11ip;&he11ip;啧啧&he11ip;&he11ip;现在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王爷一头还要全力调度大军后方的粮草,熬得苦!天天咬着牙只是办差,脸上就没见过笑影儿&he11ip;&he11ip;”
胤祥哪里还听得下去,慢慢坐下来,直愣:&1dquo;大将军王&he11ip;&he11ip;”
当晚胤祥就犯了病,咳喘了半夜。他这个症候除非受寒或过量饮酒,平时很少犯的,没想到这温暖的夏天也会突然犯病,又在这当口儿,急得众人都围着他着忙,策凌派了几个蒙医过来,调理了两天,又按照邬先生的一个方子服了药,才慢慢好了些。
这天傍晚,我正守在胤祥榻边,听外面不知哪里传来的马头琴声看书,一直闭着眼象睡着的胤祥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1dquo;凌儿!我们今晚就走!”
&1dquo;你不是正病着吗?怎么骑马?”
&1dquo;我昨天就没事了,今天是装的,邬先生的方子哪次不是喝三剂就灵?”
&1dquo;可是&he11ip;&he11ip;”
他狠狠捶了一下卧榻:&1dquo;凌儿,再不走,我就要憋疯了!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皇阿玛脚下,找他问个清楚!”
&1dquo;你别着忙!我明白,我们这就走。但你得听我的,可别误了大事儿。”我握着胤祥的手,半恳求半命令的摇了摇,把他按回病榻,起身立刻一个一个去知会其他人。
趁众人开始各行其事,我把多吉叫到房里,问他:&1dquo;我马上就要离开草原了,要去一个和你的家乡、和草原都不一样的地方,如果你舍不得离开,就留在这里,或者回西藏&he11ip;&he11ip;”
多吉痛苦的扭着自己的耳朵,突然轰隆一声坐到地上,抽抽搭搭的说:&1dquo;主人不要我啦?”说着就要开哭,吓得我连忙小声向他解释一阵,他什么都认,只要继续跟着我们,既如此,也随他了。
夜色渐深,我把药都扔掉,佯怒打两个蒙医回去取药,阿都泰、武世彪等人敲昏了里外的女奴、卫兵,众人一个接一个出了宫殿,因为都是牧民装扮,在乌尔格城内倒不显眼。只是多吉未免太招眼,只好蜷缩着藏在我们唯一的一辆马车里,我作男装与胤祥骑马走在最前面,看似不慌不忙,却随时担心着身后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