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每次听我说我什么都不会时一样抿嘴笑笑瞥我一眼,丢下我湿漉漉的头,亲自去搬了琴过来,然后坐到桌子对面,拿起,微笑的看着我。
我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算把《葬花吟》的词想全了,汗一下,不能怪我水平差,实在是它太长了。于是慢慢试着唱起来,中间还很难听的打了几个顿,幸好它的词非常吸引人,我每次出错时偷眼看看锦书,她似乎丝毫没有觉得,一直在专注的奋疾书。
第一遍唱完,要重复唱&1dquo;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之后的词,我刚唱顺了,准备投入的、不再出错的唱这高潮部分时,却看见锦书将一掷于地,痴痴的拿起纸看着自己刚记完的葬花吟,一串儿眼泪顺着脸颊直滚落下来。
我吓得把琴弦拨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连忙丢了琴,绕过桌子,拍拍她的肩膀:&1dquo;你怎么了?没事吧?为什么哭啊?”
这一站起来,才现沁芳的其他女孩子都在我们身后,愣愣的听着,有几个,竟然也在哽咽。锦书放下纸,抬头看看我,想笑,但是笑得&he11ip;&he11ip;还不如哭呢,她指着那群女孩子说:&1dquo;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个班子的姐妹,全都是江南一带没入苏州府的官奴&he11ip;&he11ip;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he11ip;&he11ip;”
扶着我的肩膀,她已经泣不成声,其他女孩子感怀伤情的,竟然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忙得拍着她的肩,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想她们&1dquo;一朝漂泊难寻觅”的身世,&1dquo;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还有这个连人权都没有,更不要说&1dquo;女权”的世界,这群女孩子的命运是如此微不足道,连我自己,也是一样。黯然了又黯然,我的口才居然一点都挥不出来,只好默默的陪着她们流泪。
第二天,我现沁芳里唱起了一片《葬花吟》,锦书居然还编起了一个舞,正试演得全神贯注。
我大惊之下,连忙拉住她问:&1dquo;不是说这诗不吉利,不要唱的吗?你&he11ip;&he11ip;怎么还跳起来了?”
她停下来,好笑的看着我,似乎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说:&1dquo;我们平日里唱的练的,都是给那些贵人老爷太太们看的,如今有我们自己喜欢的词儿,还不许我们给自己唱,自己跳?”
其他女孩子也一片赞同声,我不甘心,又说:&1dquo;那,这样的曲子,肯定不能在娘娘寿诞那日演的!你们还是多练练戏,还有我们编的舞吧!”
锦书停下来,冷笑一下:&1dquo;说是这么说的,不过姐姐你不知道,到时候演什么都是娘娘和主子们选牌子,他们选什么我们才能演什么。再说,娘娘她们那样身在宫里的女人,心里也说不定比我们好过多少,看看从古到今,多少宫怨诗,也不比这葬花吟差。”
我被她说得一呆——这个锦书,口齿脾气居然真的跟林黛玉一模一样了。
见说的没用,我也无奈笑笑:&1dquo;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这么说我竟说不过你。眼看已经是暮春时节,你是不是还要亲自去葬花呢?”
&1dquo;正是!我们已经准备了花囊花锄,姐姐你不一起吗?”
我彻底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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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
北方的春天渐渐暖和起来,八爷府后花园里桃红柳绿。看着几只燕子低低掠过湖面,重又轻盈的冲上天空,我却茫然的靠在湖水上的栏杆边,原本没什么心事可以难倒的我,现在却在为自己的未来忧心重重。
眼看离现代的生活越来越远了,古代的生活却仍然应付得手忙脚乱,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实的感觉到过对自己生活的毫无把握,难道就这样应付一天算一天?在这&1dquo;万恶的旧社会”里,不管胤禛还是胤禟,我总感觉自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看上眼了的好东西而已。他们有自己完整的世界,妻妾儿女,心腹大臣&he11ip;&he11ip;最重要的是,权力和事业,相比之下,一个女人算什么?我就算付出所有感情努力,恐怕在他们心里百分之一的位置都占不到。这种不平等的感情我绝对无法忍受,我永远不会、不能忘记妈妈的教训&he11ip;&he11ip;可是我能到哪里去呢?像锦书说的,反正我是四爷府的人,四爷会给我做主,这种感觉真是太不好了&he11ip;&he11ip;
这么绕来绕去总想不出个头绪,我一整天都在唉声叹气,锦书她们排演的戏曲我一句也没听懂,反倒让我觉得自己像在演一个荒诞剧,把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混合在了一起,我闭上眼睛埋着头,真希望再睁开时,已经回到了和妈妈度假时的阳光沙滩。
&1dquo;姐姐。”是锦书。还是在这里&he11ip;&he11ip;唉。
&1dquo;什么?”
&1dquo;你看啊。”
我抬头顺着锦书正在望着的方向,看到湖水对面,是何公公带着几个人匆匆走过,立刻全身紧张起来。
我们默默的等了一会,何公公果然进了沁芳。他仍然笑嘻嘻的,也不嘘寒问暖了,说道:&1dquo;锦书姑娘,咱们爷说,特意托两广总督杨大人进京述职时给捎个令尊大人的信儿,今日杨大人来了,要你去见见,好亲手把信交给你。”
&1dquo;哗啦”一声,锦书左手边架子上的文墨笙萧落了一地,她也不管,只颤抖着嘴唇,道:&1dquo;杨大人在哪?烦请公公带路!”
&1dquo;锦书姑娘不要着急,八爷留了杨大人在岸芷轩品茶呢。凌姑娘,”他突然一转头叫我,本来听得呆呆的我没想到还会有我的事,连忙看着他:&1dquo;因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并几位大人都在,叫你去试演曲子看看。”
他们够狠!拿着正式点的场面压我,我再没有理由不唱了。想着,我恨恨的拉起锦书就走,忙得兰香她们连忙拦着我,给我们好生整理了一番服饰妆容才放我们走了。
一路上,锦书紧紧的捏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心里紧张,毕竟,胤禩现在可以轻易的左右一个被贬谪犯官的命运,也就是锦书的命运,这一去,不知是凶是吉。可是我也想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只好轻轻的拍拍她的手背。
我们两个都有些紧张,也没注意路,跟着何公公很快就来到一座轩敞的花厅。低头进去,请安。一个小厮过来叫锦书:&1dquo;姑娘,请这边走。”
看着锦书进了一间偏厅,我顺便扫了一眼这里面的人。除了胤禩兄弟四个,还有四个没有见过的人,都穿便服,看不出身份,但观其形色,这里坐的应该就是&1dquo;八爷党”的核心成员了。一想到上次见他们的情景,又想到自己身份是&1dquo;四爷”那边的,我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几个&1dquo;大人”只拿眼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但那都比不上胤禟的眼神,直勾勾的让我秫。
胤禩开口前先对我温和的笑了笑(我已经现了,这一定是他对人最常用的表情),说:&1dquo;今日请你和锦书来,是想问问你们,我见你们找裁缝要布料忙得兴冲冲的,这些日子排演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