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与这女子接触了不到半日,宋祁玉便现这位女官身上并没有官场的浊气,更不会迂回婉转的奉承,她对他这个顶头上司说不上多怠慢,但也无甚敬意。
就如同现在,口中喊着他宋大人,却执意要他顺着她的想法来。
微风卷起了二人的袍摆,女子目光坚定,宋祁玉几乎就要一口答应。
正在此时,前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响,赵知县被一帮衙差簇拥着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唉,到底生了何事啊,这。。。这这。。。”
赵知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人死在哪里不好,偏偏死在了他的外室家中,还是他的外室子报的案,现在他快成了全县城的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了。
被赵知县这么一打岔,宋祁玉瞬间冷静了下来,看了眼等他回复的李惊鸿,转头对赵知县拱手道:“现还未查明死者身份,不知可否方便请您家小夫人来问些话?”
虽然赵知县坚定的相信这件事和他的外室月娘无关,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于是对手下道:“去请月娘过来。”
少顷,几位衙差扶着一位战战兢兢的女子从前院走来,女子眼神涣散,似是被吓傻了。
宋祁玉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尽量柔和问道:“这位夫人,可认得此人?”他说着,指向地上的尸身。
那位叫月娘的女子瞬间被吓得惊叫一声,怯怯看了一眼赵知县,连忙摇头,“不,不认识。”
宋祁玉还想再问,却见身旁的女官将一条粉红色的帕子仍在她面前,帕子落在地上展开,一角绣着一个秀雅的“月”字。
“那夫人可认得此物?”
还不等月娘回答,赵知县却抢先将帕子认了出来,疑惑道:“这。。。不是月娘你的帕子吗?”随即便霎时间反应过来,面色大变。
月娘看着那帕子眼睛都睁大了,手足无措的跪在赵知县面前无语伦次求饶:“老爷,老爷信我,我没有,我没有。。。”
李惊鸿上前一步负手站在月娘面前,扬声问道:“夫人,这条帕子,是在尸身袖中找到的,恕我冒昧问一句,你真的不认得这位死者?”
赵知县怒极,一把揪起月娘的衣领,“快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说话啊!”
女子几乎要被晃的散架,李惊鸿皱眉,伸手扶了她一把,转头对赵知县道:“赵大人,审案不是这么审的,而且这件事情是生在您的家眷院中,所以按照衙门例律,您理应在此案中避嫌!”
宋祁玉也上前来,顶替了赵知县所在的位置,问哭得泣不成声的女子,“夫人,现在证据确凿,从那尸体的身上搜出了您的手帕,您不妨将那人的身份告诉我们,人不是您杀的,没人能将您怎么样。”
宋祁玉语气柔和,女子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又啜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他。。。是我幼时的邻居。。。”
李惊鸿紧锁柳眉,直接打断道:“姓甚名谁,籍贯何处,作何营生?”
有了李惊鸿的引导,女子很快便道:“他叫陈知,就是庆元县人,是宁州卫所大营里的军医。。。”
宁州军营?
听到这四个字李惊鸿眸色一深,立即又问:“他为何会死在你的院子里,你们是什么关系?”
月娘连忙道:“这,这我真不知,我与他。。。一年才会见一次面,昨夜他。。他来找过我之后便要翻墙离开,我以为他走了的,谁曾想竟是死在了我的院子里。。。”
这话就等于表明了她真的与这男人有染,赵知县青筋暴起,若不是衙差拦着,恐怕就要上去扇她两巴掌了。
李惊鸿听罢便对着宋祁玉开口,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验尸!一定要验尸,这是宁州大营的人,不能如此不明不白死在庆元县。”
到了此时,宋祁玉也没有了再阻拦的必要,于是点了点头。
由于此案赵知县要避嫌,案子便得县丞宋祁玉来审理,县丞大人点了头,各位衙役便将尸身抬去了衙门。
阴冷昏暗的验尸房之中,一具僵硬苍白的尸体静静躺在木床上,火盆中的焰火将一柄小匕烤得炙热,女子忽明忽暗的身影被投射在爬满青苔的墙壁上。
李惊鸿白皙纤细的手执起泛着寒光的匕在满是斑驳尸斑的皮肤上熟练的一划,开膛破肚,她却眼都不眨一下。
待瞧见尸身腹中早已糜烂臭的脏器,匕却一个没拿稳,咣当一声掉在了地面上。
李惊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口中喃喃道:“七日穿肠散。。。怎么会?”
七日穿肠散是她亲手研制的毒药,那时她的制毒技艺早已成熟,开始研究各种狠绝的毒药,其中七日穿肠散就是她最得意之作,最玄妙的地方便是人服下之后没有任何不适,体内的各种脏器却开始悄无声息的溃烂,只需要七日时间,待脏器全部烂掉,人便也会随之身亡,可谓是杀人于无形。
李元朝逼宫之前,她所制的所有毒药都被她锁在了重华宫的暗格之中,包括七日穿肠散。
如今七日穿肠散竟然被用在了一个小小的军医身上,那说明,重华宫的暗格不仅被人打开了,而且,宁州大营也有变!
不行,她得想办法去一趟宁州大营。
半个时辰之后,墨绿色官袍的女子从验尸房中走出来,面上依然是镇定自若。
“如何?有线索了吗?”宋祁玉上前问道。
李惊鸿眉心微动,肃声开口:“此人应是中毒而死,具体什么毒,我也尚未可知。”
“中毒?这便有些麻烦了。。。”
对于宋祁玉来说,此案毫无头绪,现在除了一个月娘之外没有任何线索,现在又出现一个中毒,简直是焦头烂额。
“我想,我们是否应该从宁州大营入手?”李惊鸿提议道。
宋祁玉当即否定,“那恐怕会很难,我想宁州大营应当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军医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