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展到下一个稳定期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由七位权威专家组成的医疗小组给出了新的治疗计划,一点点推进着。但实际上由于我的病症极度罕见,缺乏参考病例,每一步都是尝试,谁也不敢保证最后是否有效。
“以后就让我为国家的医疗科研事业做一点贡献吧,”签完遗体捐献志愿书后,我放下笔,“希望以后生这种病的人可以早点好起来。”
6楦接过协议书,看了看我的签名,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我攥了一下手心里的一枚护身符,这是6楦前几天从寺庙求来的。
那天他中午陪我吃过饭后说要出去两个小时,我让他有事就去忙,不用担心我。后来到了下午,6楦推门进来,走到床边,握住我的一只手,将掌心朝上,然后将一个东西放在我手心里。
“愿陈青寻成为天底下最幸运的人,逢凶化吉,平安无虞,长命百岁。”6楦轻声说道。
我低头看去,一枚带着体温的朱红色护身符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
其实以前他是不信这种神神鬼鬼的,我比较信,上大学那会儿还喜欢看鬼片,每次吓得哇哇乱叫,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里眯着眼都要看。
6楦对我这个自虐般的爱好感到十分困惑,我说他这个老年人不懂什么叫做刺激,他就用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不过下次再看时6楦就会提前捂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把我揽在怀里。
我靠在他怀里,耳边传来混乱的鬼叫声,还有6楦平稳清晰的心跳声。
我想6楦真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情绪稳定,我也要这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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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o。
治疗的种种痛苦我很不愿意再去回想。长久的病痛折磨下,我的外貌生了很大的变化,平时几乎不照镜子,那些属于年轻人的张扬与活力离我早已离我远去,只剩下艰难求生的勇气。
6楦也是。许多个难捱的时光,将他锤炼得越冷冽沉默,但面对我的时候,他又总是很温和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会有精神崩溃的时候吗?
有时候我会后悔自己当年去追求6楦。如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就不会因为我生病而万分伤怀,以至于不到三十岁就白丛生。如果我没有6楦,我会选择在一个疼痛难忍的晚上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不会放任自己这么没有尊严地活着。
可是我们相爱,因此他愿意不计任何报酬地燃烧着自己,我愿意为他也为自己而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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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这一天,6楦从医生那里回来后,罕见地神思不宁,中间还差点摔碎一个杯子。
“6楦,”我轻声叫他的名字,他抬眼看过来,“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6楦扯过板凳在我床边坐下,牵起我的一只手,轻柔地揉着手背上的淤青。
不止是手上,我的身上也有很多这种淤青,一大团一大团的看着非常吓人。
我盯着6楦的动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我是不是要动手术了?”
“青寻,我刚才和李主任他们商讨过,”6楦没有否认,他垂眼望着我的手,声音很低,听起来也很平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手术的成功率非常低,甚至不确定我能不能下手术台,对吗?”我问道。
6楦一顿,终于抬头看向我,面色依然平静,眼底却遍布着红血丝,眼眶也带着微微的红。
该怎么抉择呢?是采取保守治疗延长一点点生命,还是通过凶险的开颅手术来寻求一线生机?
除了死亡外,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我费力抬起手去摸6楦的眼睛,小声问他:“医生有说过如果手术成功的话,我大概可以活多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