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便觉似在做场梦,梦醒了我还是戏班里的花旦,还同我的如玉一起荡秋千。
我抚额,甚是无奈,便一步步往额娘房里移去,刚绕过画廊却见前面一抹瘦小的身影匆忙离去,看样子是才从我这边过去的,可是方才并没见此人啊。
“谁?给我站住!”我瞬间起了疑心,莫非是偷听我跟弘昼说话的人?我脱口而出,快步往前追去,果然那人见我走近,已是躲不及了只好停下。
她一回头倒真是吓了我一跳,这不是刚到府里那会碰上的小丫头?叫宜良的,姐姐还是怡亲王大阿哥的嫡福晋。
“你是谁?”她竟抢先问出口,难道把我这个神仙姐姐忘了?如今估摸着八成就是忘了。
想此,竟轻松了许多。
“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裕妃娘娘的外甥女儿,你又是谁?”一旁的元月质问道。
我内心轻笑,心想这元月还真有两下。
她听此果然将那气焰收敛许多,眼睛却依旧瞪着我:“那也不能跟我抢弘昼哥哥!”
原来如此,突然想起之前她拼命要留下的原因,可不就是为了弘昼巴巴儿的来的,想来是见这一日弘昼与我甚是亲密,又听得裕妃欲收我为儿媳的话语,因而就嫉恨于我了。
还是小姑娘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那些久经沧桑的大人般,怕是拐弯抹角说一大堆都无关的话,最后听来竟像是巴结自己的,结果又在背地里一刀捅死。
“我可没有跟你抢五阿哥,他是我的表哥,我同他只是好兄妹。”特意强调了兄妹二字,虽说拥有一颗成年人的心,可是目前的年纪实在是与她相差不多。
“那娘娘怎么说要把你带进宫去?”她却依旧不饶人。
看来这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我轻轻推开她,往前走去,这一路上耽搁的时间的确不少了,我可要赶紧去见额娘才是正经,便头也不回说道:“那是娘娘的意思,你干嘛要较真儿?”
身后的人怔了一下,笑着喊道:“采苧姐姐,我是宜良,以后我们做好姐妹好不好?”
我当然知道你是宜良,我偷笑,深呼口气,双手握在胸前调皮的笑看她应道:“好啊。”
万万想不到,今日对宜良的肺腑之言将来竟也帮我个大忙,看来赠人玫瑰着实是善举了,若是今日与她闹翻,以后说不好真是要折寿咯。
到了额娘那里,便是搂着说了许多话儿,她千嘱咐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连连答应。
又同其他人一一拜过,一家老小皆是不舍得我去,却又希望我能混出个明堂来,倘若做了娘娘福晋什么的,他们也跟着沾光。我自然尚未想到这一层面。
我立在众人面前,垂头鞠躬,说道:“采苧不孝,无法在长辈面前尽孝,还烦请哥哥姐姐弟弟代我,这一走怕是再见着就难了,我还有一事相求,望阿玛能够允诺。”
“什么事?”阿玛问出口,我直起身,从头到脚都是坚定。
“求阿玛护祥盛戏班平安,再怎么说戏班也是我的再生父母,若是不得周全,我心里一辈子都不安的,求阿玛额娘成全!”说着,我又深深鞠了一躬。
“准了,这个答应你。”竟是额娘的声音。
“阿玛答应你。”
听此,我便是彻底放心了,身份这种东西往往会连累无辜的人。总觉得是在交待后事,可是话却又总说不完,临走我却是强咬着牙,硬是没流一滴眼泪。
须臾间,便又是敲锣打鼓,竹炮满天,一行人簇拥着大轿,又浩浩荡荡往紫禁城赶了,刚坐上马车,泪便不停地流,跟我同车的是裕妃近旁的大丫头,比我长两岁,裕妃想是料到我心情会很不爽,便专门让我跟这样懂事的姐姐坐在一车。
“姑娘还是收起伤心来的好,现在有我陪着,等过会入了宫,定是没有人陪你说话的了。”她对我说话恭敬中又多了份平和,听裕妃说,这是正蓝旗包衣户刘都统的姑娘,身份虽说不是很高,性子却是一流,今日让她陪我坐着也算是割爱。
“是,暖晴姐姐说得对,我该高兴起来才是。”我笑着冲她回应,泪水却依旧往下掉。
她掩嘴轻笑:“叫我姐姐,倒真是折煞了。”她阿玛原是武将,却偏偏起了一个很是文雅的名字。
“等入了宫,还不是也伺候娘娘,咱们可不就平起平坐了。”我抹干眼泪,心里有些明快起来。
“这样说来也是,那以后咱们就姐妹相称了。”
“正是呢!”
就这样说笑一路,直到马车停下,外面有人宣:“啓东华门!”
我内心猛地一紧,什么都顾不得了,忙捏着窗帘的一角,好奇的往外看去,竟不知道何时又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从东华门那边飘洒过来。
第一次看见这样宏伟的场面,太监身上红色的礼服与白雪,朱色的宫墙瓦片与纯白的雪,端的各种灯笼黄澄澄照着,人群乌压压一片,却又庄重肃穆,所有事物都在有秩序的进展着,视线一下子凝重起来,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紫禁城。
骤然间,心跳加,我赶紧松了手,安稳的坐回来,阖了双眼仔细倾听车轮在冻冰雪上碾压的声音,从此一把锁挂在了自己的心上。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这次,暗香是真的去了。没想到当初跟如玉的说笑却成了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