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沉重地走去,那个熟悉的院子渐渐入了眼。
很冷清,冷清地几乎感觉不到生气。
也许是怕被人察觉我并不在宫中吧,里外竟然根本没有派人看守。
我四下瞅准时机,确定可行后才直冲入了自己的房间,将门一闭,才略有松了口气。
一切都没变,除了,氛围已冷了那么多。
打开抽屉,将柳品笙的玉箫取出,我将其小心地放入怀中。看着一箱的物品,稍一迟疑,我又安静地关上了。既然已决心离开,自然也不需要带走所谓的“留念”了吧,若要抛弃,倒不如彻底地撇清。
“你们都在外候着。”熟悉的声音。过分的熟悉。
步声渐近,我只觉心仿佛漏了一拍,情急之下几个大步便闪到了内屋。衣柜和床榻之间的空缝,我努力地往里挤,但——只要他稍稍向内几步,仍能看到。
心提到了嗓子眼,怀中玉箫的凉意一时间扩开了全身。
不是在害怕,我并不怕被现,只是……?
“他……并不好。”柳品笙的声音一下子在耳边这样清晰,我微微闭了闭眼。
门开。踏入。随即又缓缓关上。
我可以感觉到他在桌边坐下,却也仅仅是坐下。
漏入的阳光将他的气息带到了四面,却,再没有任何动作。玄烨,他只是这样坐着,而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背影,纤然,消瘦的……又是,无端寂寞。
他在想什么?他,又想表示什么?
手脚渐渐在冷意中因长时间的站立而有了酥软的感觉,但,又似乎在沉默中令人遗忘。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需知过了多久。
他的背影,渐渐融入了我的记忆。
“吱呀——”门突然被推开了。
“宛——”语调中难掩的惊喜,玄烨陡地起身,又在瞬间顿住了身形,声色刹那冷冽,“朕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准进来的吗?”冷漠而无情的语调,同那声即将唤出“宛文”时的柔情形成鲜明的反差。
慑于气焰,来人显得有些诺诺:“回……回皇上……臣妾只是……”
不是说不让人得知澹烟宫的情形吗,怎么还会有个女的?听声音只觉耳生,略好奇,我向外微微探了下头,终于看清来人。
并不出奇的五官,只可称之清秀。入目时几分隽意,但在这后宫中并非是另人瞩目的角色,只是——那眉目唇启间均有几分同“宛文”的神似,不免有些错觉。
我心下略有疑问,这宫中何时有了这好人物,我怎不曾见过?
那人神色间几分慌意,吐字几分踟躇,见玄烨面色不耐,一咬牙终于将话道完:“臣妾只是……只是担心姐姐。皇上虽道姐姐只是抱恙,被秘密送出宫去诊治,但……但宛舞心下仍有几分担心……我……”
宛舞?姐姐?忽地,我才似记起自己确实有这么一个“妹妹”。只是当初我到此世后醒来时她恰是去了舅父家,而后我又入了宫,故一直倒是不曾见过面。玄烨竟然是将她也给召入了宫?这到底……
“你只需扮演好‘宜贵人’的角色,按朕安排行事,其他一律不需要过问。”玄烨的声音冷冷的,宛舞闻言全身一颤,做了个万福,方凄然地退去。
替身吗?这又算是什么?我闭了闭眼,几多疲惫。
宛舞的背影淡然,玄烨转身不复凝视,却是走到了柜子旁。
他不会是……心下陡地一紧,我却只能看着他把抽屉缓缓打开,看着他突然僵硬了的身形,看着他似起万丈狂澜却竭力抑制下的情绪。
“他的东西,你即使冒死也要取回,而朕的,却一样也不愿带走吗!”颤抖的声腺,仿佛撕裂了我的心。不禁地欲出言,却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所有的东西都被掀翻在了地上。
五色的珠宝此时显得这般刺目,他昔日所赠的一切,样样不少,独少了那刻有“柳”字的玉箫。
被什么划破了一道口子,他的手上有了一条赫长的伤痕。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滑下,却让我觉得,那滴的,仿佛是我心间的血液。
“皇上,怎么了?”
“不许进来!”
外边的日呢听闻动静本要入内,却在玄烨的一声呵下堪堪止步。
“传朕令,在宫内搜查可疑之人,切记莫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是查到……也不可伤到她。”已复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却叫人心中的涩意更盛。
不要惊动任何人?我的心下霍然一冰。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他仍要护着我?护着,这样自私而有怯弱的我……
☆、第三十七章?策马离尘独遗殇
四面无声,我知是玄烨领人去了。
有些疲惫,明明没有任何操劳,却是一种自心底的感觉。
一步步地走出门,走出院子。回眸望去,四面的萧条似是在挽留什么,有几分的依依。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纳兰的词句依旧这般清雅而贴情,可惜我无缘相见。我即将离去。
风过。泪干。仅留遗痕。
“宛文。”这样的一声,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在我转身的那瞬入耳,步似灌铅。
我,一身太监服,背对而立;他,皇衣耀眼,沉然凝视。
只一顿了身形,没有迟疑,我忽地扯开了步子一路疾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