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想说什么,我才觉自己竟一时出不了口,只能听她继续道:“自入宫以来,你便受了多少的恩宠?你的样貌不及良慈,身世不及柳敏,对这宫内之道的熟悉又不如黎晨,却偏偏,受宠至极。”
仿佛这番话积在心中已有许久,现下倾诉,雅薇竟几无滞顿:“先是受封时亲自赐玉,到而后的夜侍寝,再到入住澹烟宫,至现今,我机关算尽,却仍无法让皇上狠心将你除去。”
闻言一愣,我的言语微涩:“果真是你吗?婴云,索忆,竟都只是你的棋子?”
低笑,雅薇道:“婴云是阿玛早就替我安插在宫内以应突变的工具,至于索忆,她求胜心过重,我只不过是适时的同她耳语了几句,偶尔也提点下该如何行动罢了。”
“所以,那日落水,你也是故意的?”吐气。得知真相后,我竟有几分释然。抬眸视去,久久无言。
一直在背后的人,并非索忆,而是她吗?平素如水般的伊人,怎的,有这般真面目……?
“顺便告诉你罢,皇后保胎的药,也是我动的手脚,但即便你知道了,也已没用的,反正……”
“反正,我就要死了。”将她的话接下,见那一脸的诧然,我适适然笑起,“那么,反正我已要死了,何不将你的人叫出来,我也不会做一个冤死鬼,可是?”
一阵沉默。雅薇的唇低启,道:“出来吧。”
自边旁的树丛中现出一个人影子,没有预想中的多人,而仅一个。但,也只这一个,已让我的心陡地顿了下。
李源。
雅薇所把持着的另一个人,竟然是现已升正的御林军统领,柳品笙原本的兄弟——李源。
难怪抓到婴云时的神色几多怪异,也难怪索忆会知了我习会吹箫之事……
“宜贵人……”李源似有几分迟疑,但没有过多的言语。
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多有愧疚,但各为其主,我又可说他什么?
神色平淡地将视线掠过他身子,我知道,是否逃离,已只在这一瞬间的归结了。
忽地故意将声音抬高,我笑:“你们以为,我既已有防备,还会这样只身犯险吗?在旁边的人,应该已经都听地清白了吧。”
两人的神色在话过时陡然僵硬,乘着他们次际的分神,我一侧身,抓住空挡便陡地冲了出去。
身后是回神之人疾追而来的步声,一路狂奔,而不再回望。
错杂的景致在光线的零碎间杂乱不堪,几度迷了视线,而只留茫无边际的奔命。
我确是会死,但不是死在这里。
雅薇的陡变让心间留有了一分不可磨去的寒意。其实,即便那主使之人会是良慈,我也不愿是她。自初来时便认为可供相交的朋友,竟然,才是那步步险追欲除我而后快的人吗?
此情,何处。
一路奔去不见有人影。这宫鞋刺地脚一阵生疼,我一咬牙胡乱地将鞋挣弃,赤足跑在道上。后面的追逐越来越近,而我渐渐感到了一种绝望。
原本,现下的御林军都由李源掌管。他们既准备了今日动手,又怎么会留了人来破坏他们的计划?
前方的建筑渐渐入眼,我不知这里是哪,也不知该往哪去,见面前仅有一阶道,便直去而上。木阶在踏上时出“咯咯”的声响,而随即身后响起的声色尤使心下一阵烦乱。
然而,几缕光色入眼,我的身影陡然顿住。
几阵步声,随即而至的李源站在我身后,看清一切后有几分的释然。
前方无路。
鼓楼这般高耸地伫立在紫禁城的边缘,视线眺去,只见外面迷华一片的京城。
光线刺眼,陡惊几只雀鸟,直翔入天际,留作过耳的残鸣。边缘的楼层显得不甚真切,我不复看李源,而是走到栏边,静静眺望。
外边是这般的广阔,而我,竟如笼中的鸟雀般,只可这样凝望。
这个紫禁城再过奢华也不过是个牢笼,困住我的身躯,困住“宛文”的灵魂,却,永远困不住我原就拥有的心。
此情此景。这个世界。
在我即将离开时,不知为何仍有一丝的不舍。
极小的一丝,却引起一阵心痛。
“宜贵人。”李源出言唤我,一愣下回神,正见他手中的长剑泛着刺眼银光。
我闭了闭眼,一驱眸内的刺痛,笑起:“李大人可是要宛文的命?”
李源沉默不语,我复问:“事成之后,大人又该如何交代呢?”
依旧沉默。
“不若,让我来教你。”在他诧异的视线中笑起,我道,“大人只需言,宛文心神恍惚间上了这鼓楼,大人觉察不对,便尾随而至,却见我,只身跃下……”
“宜贵人!”
言罢我盈然一跃而下,临空中的风将脸上的干涩一抚而尽。
一切过于突然,李源一声呼下欲将我拉住,却,触及衣袂,顺着他的掌心,轻然而坠。
笑,脸上的笑未绝。闭目,听耳边的风,我有几分释然。
何尝,这不是一个极好的结局?
方才突有一丝依恋,不可否认,我不想让玄烨忘了我。那么,我就用自己的生命来做个筹码,一面换得解脱,一面,又让他永远记住——曾有这么一个女子,在他身处的宫墙之中,一跃而下,转如魅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