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古人是过于迷信还是乐于耍人玩,怎么转扯这种一点责任都不负的胡话,他是真的可能化作那星辰吗……
常宁的目色波澜不惊,许是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对他我倒是再也提不起了敌意。
淡淡的,我道:“王爷还是不用信这话的话,想念是一回事,说那些星就是人的灵魂又是另一回事。所有人死后都是被关进那阴森的坟墓,渐渐腐烂,最后就留下一堆骨头罢了。不然每天那么多人在上面盯着,那谁还敢在这世间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常宁低笑:“这么说,贵人是不信了?”
“自是不信,我是无神论者。”
“无神论者?”常宁疑惑地投来视线,见我并不准备回答,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草茵,也不多说什么。
天有些微凉,我倒是并不急着回去,想了下也乐意去清净地坐会,总比站在这全身酸痛地喝西北风来得好些。这时我一身舞袍犹未换下,走起路时随风而动,飘若无着。
一路以这身装束走起来有些费力,近了见常宁伸手欲来帮忙便龇牙咧嘴地笑着冲他摇了摇头,提着裙子就是一连跳过两块大石,心里得意非常。本来,这样小小的坎坷能耐我何?
到了他身边,我扬脚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斜眼只见常宁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冲他挑了挑眉有些得意,谁知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一脚下去却踩到了裙角,手一提又整个身子向前栽去。
我承认这下丑大了,天旋地转只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再回神时已是在一个怀里。这个身体的温度有些偏低,即使在这已经开始转暖的天气也似一块寒冰。而我,无奈地现自己竟毫无形象地抓着他的衣角,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活脱一只八脚章鱼。
抬眸时只见常宁安静地看着我,一如始终未有波纹的湖面,一抹笑宠辱不惊。
他的睫毛很漂亮,长长的,似呵护夜明珠的垂帘,上似薄雾着纱,灼了视线。
常宁低低地笑开,轻道:“这是第三次了,由本王扶住贵人。话说事不过三,不知下次可还有机会没有?”
“第三次?”我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手忙脚乱地从那怀里脱离出来,有些尴尬地在他身边悻悻坐下,脸上还是一片灼热。好在四面并不明亮,倒也不怕被觉。
我斜眼看了看身边那佛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不由叹气。
同是古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以前柳品笙在我面前只有被耍的份,可一换成了常宁似乎我就成了那待宰的角色。
“第一次见贵人,本王可是吓了一跳呢。”似是想到了什么失笑的事,他眼底的笑一下子浓了起来,“那时贵人还只是小主,可已经敢和皇兄‘对着干’了。那日你走后皇兄可没少给脸色看,亏我当时还扶了你一把,倒是好心吃不上好果子。”
他这番话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上他的视线,脑中突然间回闪过几幅画面,灵光一闪,极不自然地笑笑。不至于这个巧吧?入宫后第一次看戏偷溜,让我结识了曹寅,冲撞了玄烨,敢情当时让玄烨松手的调笑和在门口踉跄下扶住我的就是这位王爷?这般说来,我跟这几位人物真是相当投缘……
常宁倒不介意我尴尬的神色,只道:“见贵人几次,每次倒都有不同的一番感受。第一次见时只觉胆大至极倒也有,毕竟让皇兄气极又无可奈何的女人你是本王见过的第一个。第二次见么,却是叹服于那口伶牙俐齿,才知才女的名号并非虚夸。而今日,恐只能说,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了吧。”
谦和得体的举止带上文雅的笑,他凝眸看我,一脸柔和地问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宛文’呢?”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我忙是移开了视线,只作不经心道:“‘宛文’只是别人眼中的我,而我却并非完全只是‘宛文’。”
这句话中另有一层含义,听者自然不可能完全理解。
常宁依旧在笑,但眼中的温存正在淡淡退去,最后只是看着我,若有所思的,一时间只是各自沉默。
其实,他和玄烨真的很像,虽然外表不同,也没那身帝王的霸气,但他们同样是戴着一张面具生活的。不知顺治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生的儿子个个都让人琢磨不透呢?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我又何尝不是伪装了自己?
下意识的,我伸手抚上了脸。曾几何时。我竟已有些模糊了自己原本的长相。
究竟是我把宛文给同化了,还是说,宛文将我给吞噬了?
“刚才忆贵人的所作所为,为何不反驳?”常宁终于收回了视线,也不继续方才的话题,这让我稍稍舒了口气,答道:“她们既已经认定,我多加否认又有什么用?”
“如果踩到脚又怎可能只是晃了一下身子?况且这种小震动还不至于会拿不稳东西。再者,你只需让众人看一下鞋子便可,宫内的鞋总不至于白白会染污迹的吧,只要上面干净如初,忆贵人根本辩无可辩。”常宁吐字清晰,却让他的神色似远了那么多,“何况,以皇兄的表现来看,他根本不信那回事。本可借此除掉一个大患,却不动手。宜贵人,你究竟该说是心慈,还是该称为愚笨?”
分析清晰,又点点涉及,他果然是那个名扬四海的“恭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