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离地并不高,也没有向下的冲力,玉箫只是安静地躺在那,没有破碎。
我不由松了口气,见玄烨正凝眸看我,知道自己方才的神态并未逃过他的眼,干脆平静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眼里看似平静,又似有什么情绪。
我试图捕捉,又总让其一闪而去。
其实对玄烨的感觉我一直显得很矛盾,心里潜意识地想回避,但又总有些不忍,而此时明明是该恨他,见了他的样子后却又只留心疼。这和对柳品笙的情感不同的,也许我可以容忍柳品笙的自私,却始终无法容忍玄烨对我的算计。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只是这样互视,久久的。直到那声微不可闻的话语叹息般地响起,才微微打破僵局。
他的声音低沉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幽幽过耳:“你还是无法原谅我。”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但我终究没有开口叫住他,直到那影子几乎消逝在了门槛边,才极轻地喃喃:“你只是不该设计我。”
柳品笙的死带来的是沉重的悲痛,而他——玄烨,才是真正让我感到坠入无底深洞般的心寒。
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到,只见他在我的视线中只留下半个身子时忽然站住了。
没有走,也没有回来,孤单地只留风过,却似惊涛波澜。
我闭了闭眼,安静地将箫剑起,安静地把门合上,不再看那个显得这样单薄的男子。
那一夜很短,此时已近清晨;那一夜又很长,让人筋疲力竭。
明如进来时恰见我倚在窗边愣愣地呆,身上只着了层纱衣,飘渺的感觉扩开,惊了风的凉意。她皱了下眉将我硬拖过去往上套衣服,我也懒的反抗就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随她去折腾了,直拿她拿了胭脂准备在我的脸上做文章,才伸手制止住了她跃跃欲试的那双手。
明如的手上有粗厚的茧,原本小姐该有的细致的手早已不复存在了,我轻轻地抚摩着,对上她凝望而来的视线,问道:“当真没什么要问的吗?”
明如自然不可能轻信玄烨破绽百出的一面之词,但她却一直沉默,而这种沉默又让人不解。
她淡淡道:“若想说,你自会告诉我;若不想说,我又何需多费口舌?”
我看着她,终是一声低叹:“抱歉,等心静下了,我定会如实相告。”
如果说我的改变是在一夜之间,那明如却是潜移默化的。现在的她哪有当初那个豪门小姐的影子,宁谧而波澜不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着宫类的一出出闹剧。
相比之前,现在的日子开始过得平静而枯燥无味。
那日正在练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看到小桃探头探脑地伸入的脑袋,不觉笑啧道:“进屋都不知敲门,好没规矩的丫头。”
小桃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踱着步子走了进来,视线却始终落在了刚写好的那幅字上。
我急忙收起,脸上微微有些烫,详怒道:“反了反了,也不知道现在谁才是主子了。”
那副字写的是陶渊明的十愿十悲——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
愿在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
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
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
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方才写这副字时完时我的脑海里都是玄烨留下的那个寂寞的影子,此时回神,反是兀自吓了一跳。这种近似小女子的情怀,难道会是我对他的……想到这我猛地感到一阵恶寒,哆嗦地抖下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桃在一旁却是笑开了:“我的好主子,你总算是恢复正常了,前阵子的那副样子可是吓坏奴婢们了。”
正常?怕我现下也称不上是正常的吧。
轻轻一笑,我提醒道:“找我有什么事,恩?”
似这才想起,小桃突地换上了一副怒相:“忆贵人自恃近来得宠,连宫女个个眼睛长头上去了。刚去御药房取药时就给了婴云排头吃,药撒了一地还不算,连她的胳膊都给撞出了一片淤青。”
“要不要紧?”我皱眉。
自那夜后玄烨就没有再来过我这,他不来找我,我自然也不会去找他,两方终究是要有一人低头的,只是没有一人想做弱者。
一言敝之,就是我们陷入了冷战。
原来他几日来常去索忆那儿,此消息一入耳,心里竟有些不适。对这位被封为“忆贵人”的同僚我并不熟识,最深的印象便是她一身霸道的气焰,如火烧身子,由于出自将门,娇纵蛮横远胜柳敏,且泼辣易怒。相较之下,柳敏只不过是娇生惯养被宠坏了的大家闺秀,而索忆则是箭弩拔张不可一世的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