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宫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喜事难以入心,悲情倒一触即感。
果真是——夜半凉初透。
本是很静地在那,小桃他们在此时早已乖乖地回了自己住处闭门不出,偌大的澹烟宫倒似只有我一人存在。那样的静,却是被忽起的匆匆步声打得凌乱。急促的,倒似整个皇宫在刹那间喧腾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么?我皱眉,轻步走了出去,恰见从屋里出来的其他宫女太监,也是个个神色迷茫,显然都没弄明白生了什么事。
我正疑惑地欲差婴云去问个究竟,就见自外面匆匆跑进了一个太监。他跑到我面前后慌慌忙忙是行了个礼,声音尖锐道:“贵人吉祥,皇上叫小的过来传话,说今晚不便来了,还请贵人见谅。”
见谅?我微微挑了下眉。
说得倒是好听,实际上即使我不“见谅”也不能把他给怎么样吧?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清了下嗓子,问道:“请问这位公公,宫里是出了什么事吗?外边怎么闹腾得这般厉害。”
“回贵人,方才皇后的鸾驾回宫时遇上了刺客,好在只受了些惊吓。这不,御林军在四处搜查呢。”太监恭敬地回道。
感觉到周围的人皆是倒吸了口冷气,我轻地皱了下眉,暗想这宫里的人也太胆小了,不过是听说进了刺客罢了,便是吓成这样。许是待久了都麻木了神经,难道有人听说过这入宫行刺的目标会是什么宫女奴才的么?
随便打了几句我便让那太监回去复命了,把其他人打回房,我也无意在那久留准备回去休息。
既然是皇后那出了事,玄烨自然是脱不了身子来我这了。毕竟是结夫妻,相处了那么多年又处处替他分忧,即使是畜生也是会有感情了吧。只是这一受惊就宣太医的奢侈真是令我咋舌,每次开出的方子又无异是人参鹿茸之类的珍贵补身药材,若换成是百年之后,那医药费可确是……
想着,我叹了口气推门而入,眼中忽然落入什么,继而我的目色陡然一缩,顿时在那僵直了身子。
“主子,怎么了?”不远处的水墨见状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
见她靠近,回神间我转头冲霍尔她一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了件事,没什么。”眼见她已要到身畔,我不动声色地走入屋内,将她关在了门外,柔声道:“天也晚了,你让大家都好生休息了吧。”
不一会便听外面有步声远去,我不由地嘘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屋里平白冒出的那个人,我上下将他一番打量。
一身黑衣,但已经凌乱而破碎不堪。大大小小的伤口,起伏的胸腔证实着他已然乱了的呼吸。他旁边的那把剑上还滴着血,一股子血的腥味就漫在了屋子周围。不用脑我也该知道这位仁兄便是刚才那太监口中的刺客了。
我和他的视线相触,久久没有人动。
那种有些浑浊了但强忍着意识的坚韧让我没来由地一阵叹服,只得最终投降般地无奈道:“你的运气还真不好,今晚冒了这般大的风险,行刺的却成了皇后。”
显然我的态度和那人想象中的相差甚远,他明显地愣了下。
没理会他,我自顾自地继续喃喃道:“今日皇上同皇后在花园赏花,皇后累了,便用了皇上的轿子。”
这人的运气的确是“好”到了极点,这百年难遇的事竟正好被他给逮上了,话说回来,若有机会带他去抽□□,倒是指不准是怎样一番情形了。
“你想把我怎么处置?”那人轻哼了声,抬头看我,但因伤势过重,这些话道出也平添了几分无力的感觉。
我皱了下眉,道:“你的伤最好尽快处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上前我欲去触他的衣衫,眼前却有光色一闪,便有股凉意自我的颈边透了过来。
我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别扭?明明已经拿不稳这把剑,却还要这般倔强。
我直视他的眼,一如丝毫没有留意到他抵在我脖子上的剑,一脸平静道:“如果我要害你,方才大可叫人将你捉了去,哪还用现下这般麻烦。要生还是要死,你自己选择。若是不想留命去反清,那也请你挪一挪地别脏了我的地方。”
这番话说出口时我自己也愣了。
这样的不留情面,这样的漠然,当真是出自我的口么?
转念间我的嘴角已多了丝苦笑,到底是在这宫里待久了,怎么感觉愈不似自己了呢。
“叮——”地一声响,剑坠地时吓了我一跳,回神却见那人双目微闭,显然是已经神志不清。
此时外面有几阵脚步。
怕是这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我当下若无其事地步出房门,神色依旧云淡风清。轻掩上门以保证没人能窥见里面的情形,我对着来人处轻轻一指,道:“小桃你来一下,其他人都回去吧。刚不过是不小心碎了东西,也别惦念着了。今儿个也够闹腾的了,都去好好休息,免得明日别人见了我宫里的人个个都萎了,还以为是闹鬼了呢。”
听到这番话,太监丫鬟们个个都不觉一笑,倒也毫不狐疑地退下了。
我把小桃领进了屋子。刚进门时见里面的情形,她的神色霍然一边,下意识地正要呼喊,好在我早有准备,已经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等那阵惊惶的情绪过去,我才渐渐松了用在手上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