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习习过耳,拨地线微动。直到现在我才有时间回想自己落水前的心境,突然想想,其实离开那个世界也未尝不是一间好事,有些事终究是不需要去面对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人会为了我的失踪而操心,来到这个地方反而给了我一个“家”。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如果不需要入宫的话。
一时有一些触动,想起以前同朋友写过的歌,我不由慢慢地哼了起来:“是不是应该放弃,同样痴迷的声音,当我们的记忆只留过去,离开成为了唯一……”一边唱我一边用手把玩着湖水,歌声中伴着液体流动的声音,清晰明悦,有些别样动听。
也许是因为唱得太投入,直到耳边有掌声响起,我才觉察到身后有人。
我转头看去,只见是个年轻男子,明是没有笑,那双深邃的眸一眼看去,却仿佛叫人一瞬就坠了进去。
是什么人呢?翩翩书生,却有一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神。
“你不觉得偷听并不是件光彩的事么?”我心情正不悦,忍不住一眼瞪去。
那男子闻言一愣,上下将我一番打量,神情间竟然隐约带点调笑。
等他将我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我终于忍耐不住:“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话才出口我就有了几分后悔。自己在现代的时候也算文静,而且总有一张面具将自己严实地包围,但一到这却是做什么都像个泼妇。欲哭无泪间,我再次抬头时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
那男子听了反是一笑:“美女自是见过,但没见过小姐这样的。”
“我这样又怎样?”很饶口地问出,往自己身上一看,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落魄。双袖已经被水浸湿,方才拨弄时溅起的水珠还悬在边,莹莹闪动,的确同我华贵的衣衫几分不符。
男子笑了笑:“细柳成腰风成鬓,湖波浸衣作水云。”
心里的不平之气正未消,闻言,暗自笑话他对中文系出身的我讨教诗词,我当即反驳道:“娇袭天地山川气,此身伶俜博古今。”
男子不想我会出口成诗,满眼诧异:“姑娘好才气。”
“过奖。”话是这么说,但我的脸上已显出了毫无谦虚而得意的笑颜。见他看着我笑而不语,我终究是没心情和一个陌生人多谈,话锋无预兆地一转,不客气地问:“看够了没?”
那男子愣了下,也许他此刻想的是我这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望着平静的湖面,眼中神色微微一荡:“本是来此地散心,打扰到姑娘着实过意不去。”这样的神色几分悠长,话这样说着,却无法从面上看出有半分过意不去的样子。
我只感到身下的石板一晃,旁边就多了一个人同排而坐。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气息,但很舒服。
我偏头看他,见他眉心深锁,赶人的话说顿时噎在了嘴边,下意识问道:“这位公子看起来很是烦心呀?”
男子见我问,一时微微沉默,似是在斟酌什么。
我也不多搭话,本以为他不会说了,却听耳边渐渐传来了话语。
他的声音这时放得很低,像叹息:“他们要我纳妾,即便我并不想。”
他的话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那么大的一个皇宫,我进去后,不是也始终是一个妾么?
我不有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男人有什么好抱怨的?到时独守空房的还不是我们女人。这世道也稀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必须从一而终。”
一席话出,我一时竟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见他色变,我才想起此言实属大逆不道。
“恩哼。”我忙是清了下嗓子,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要找老……恩,找丈夫呢,就应该找一个此生只爱你一个的,不然,不公平。”
“公平?这话倒有些意思。”他扬了扬眉,想必是着话说得稀奇,唇角的弧度却是微微一扬,“敢问小姐芳名?”
我想了想,觉得这里也不会有人认得,告诉他也无妨,便张口答道:“我叫宛文。”
“你就是郭络罗氏家的那个才女?”他眉尖一扬,笑道,“你可以叫我艾玄。”
“可以叫?”本是诧异于他竟然知道我的身份,但听这番话后我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人也真奇怪,说话时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原本开口又想问什么,就听远远地有人遥遥喊了声“爷”。
看艾玄的神色,是来找他的。
艾玄的眉尖微微一拧,向来人挥了挥手,问:“何事?”
他实在很喜欢皱眉。我心里嘀咕着,转眼看向来人。
那人衣衫不俗,较艾玄稍显质朴,透点飘逸之风,洒然出脱。目似含晨,眉若枝柳,文气又英姿飒爽。
他对艾玄的态度很是恭敬,谈吐也不卑不亢:“爷,老夫人找你,说是有要事。”
“曹寅,出门的事不是嘱咐过不要外透的吗?”艾玄有些不悦地拧了拧眉,漫不经心道,“罢了,备马回去吧。”
曹寅?我一下子懵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如果这个男人就是曹雪芹的爷爷,那么这位自称“艾玄”的不就应该是康熙皇帝——爱觉罗·玄烨,也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大人?
这一切似乎也太巧了,仿佛冥冥注定。
我回想自己刚才的那番话,一时揣测不定他会作何感想,只求不要为我日后埋下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