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传统的中国式绘画,浩如烟海异彩纷呈。人物诙谐,线条细劲流畅顿挫自如。一页就是一个故事,有的光是落了画的字,有的旁边提了两句话。
弘昼看得一头雾水,尤其是有些人物落随意,更带着几分怪诞。像一篇《万物静观皆自得》的,一个消瘦赤膊男人侧身而坐,撑着长几看着面前乍看是个跳舞的人骨,细看好像是只小猴子。
他看得不明不白,又翻了两页,最后定眼在《有钱能使鬼推磨》上。
边处的印章不同,触也能细腻,想来作画者不是一个。
一个似是宋朝男人拿着钱,和正在推磨的鬼做交易,只是这鬼虽然身穿衣裳却头部很扁,眼睛很大且多是眼白,看着像是个红毛外星人。
这种满满地讽刺漫画,看得弘昼时而恍然点头,时而呆愣不语。
弘昼也是大开眼界,俨然忘乎所以。
胤礽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他脱了靴子,整个人窝在美人榻上看得津津有味。走近坐到榻上一看,“世相漫画?”
弘昼抬头,“二伯安。”
胤礽轻嗯了声,折扇在手心上打了两下,“你看得懂?”
弘昼眼眸一亮,屁股挪近过去,“不懂,二伯讲。”
老四家的小五胆子肥的厉害,兄弟之间也都知道了。想着胤禛那张假正经的脸,再看这孩子整天笑眯眯的,折扇一转在弘昼的下巴上一抬,“看不懂那你方才看的什么?”
“等玛法。”弘昼又将书推了过去,“好看。”
他这种文学盲都看得津津有味,再加上一知半解的历史知识,对很多画不知典故只能胡乱的猜。不说猜的对不对,还有好些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呢?
胤礽嗯了一声,接过漫画书放在腿上翻开第一页,“你看着是说什么?”
弘昼看着像是在刺青的几个男人,边上摆着一把像红绿灯一样的芭蕉扇?
“画画?”
胤礽抿唇轻笑,“你仔细看。”
弘昼指着边上一人别着的红绿灯,“这是什么?”
“这是药童的扇子。”胤礽特意那扇子扇了扇,“手里拿的是病人要的药。”
踢开这个迷惑人的信号,弘昼恍然,“是治病。”
胤礽点头,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伸出,指着袒露上身的病人,他双臂被老农妇和少年郎抓住。双目圆瞪,张着大嘴声嘶力竭的叫喊,伸出的腿也被人紧紧踩住。背上的疮伤鲜艳的几点红色,是正被大夫用艾火熏灼医治的样子。
弘昼跟着引导看去,“哇。”
“这是宋代画家李唐的《村医图》,乃是一副走方郎中的风俗人物话。李唐的画纤巧清秀,细劲精,毛晕染一丝不苟。你看病人衣裳散乱枯落,眉头紧锁双目圆睁。浑身绷紧颤抖,连髭须也根根竖立而起。身后坐在木凳上的游医目光如炬,胆大心细,灸治有序……”
胤礽显然对此话尤其了解,随口就打开了话匣子,从细处一一说来。从病人到郎中,再到老农妇人和少年郎,最后是药童。每人的细节,眉眼动作的生动和妙处都指了出来。
这对于缺乏这些文学熏陶,又不够细心的弘昼而言,也是很有作用的。
尤其是从中去理解当世人的生活,虽然也带上了阅读理解的题目,但是环境相近言语相通。没有语文老师那种硬扯尬说,弘昼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不住点头。
康熙看着两人,目光自然的落在了胤礽身上。
胤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他聪慧好学,精通文韬武略。数次监国听政,足以可见他具有不俗的治国才能。满朝文武,哪个不夸他?康熙心里很满意,认为胤礽才是自己最大的骄傲。比治天下更重要的,自然是为天下留得一位明君。
只是人无完人,监国之后也能现他的不足。
以性仁弱故,为政务宽大。
再且他本性率易任情,不好矫饰,这对于一个皇子而言无谓,但不能是一国皇帝。加上近些年的事情,胤礽对于太子之位表现出来的厌恶,也叫康熙心底很是复杂。
难道胤礽真的不适合?
又或者是他的错?
是胤礽本性缺陷,所以不好?还是因事之后,才觉得胤礽不足?
康熙站在门边上看了两眼,看着胤礽神态惬意,嘴角含着几分笑意。如当年教他一般模样,微笑是带着些许褶痕的踪影,他感触许多。
这一日里的欢快蓦地消散许多,似有若无的叹息后,又没有动静的离开。
里间,嘴角微翘的胤礽继续和弘昼说着话。他觉得这孩子不一定能懂,但是弘昼的表情总带着几分真切的恍然大悟,使得他不由自主多说了些。
最后饮了口茶,胤礽觉得累久了,“好了,孤有事要办。等过几天,你就有兄弟一起玩了。”
“谢谢二伯。”
弘昼看得出,说了这么多话早就口干舌燥了,可胤礽没有一点不耐烦,甚至没有几次见那样爱说笑。身上的气质,竟然也十分温和随意。
一点都不像等着上位的太子。
弘昼等到晚膳的时候才见到康熙,两爷孙一同用饭时,还看见了胤禔带着两个见过但很陌生的堂兄来。
这是所谓一起玩得兄弟?
可是因为文武分科,大伯不是和咱家人不对付吗?
他不会被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