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估计就是时延口中的崔管事了,相长宁半眯着眼睛,瞧了瞧天色,嗯,日头正好,起码得午时了,他忍下一个呵欠,回道:“午时。”
那崔管事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脸色铁青,伸手就来揪他,口中骂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小兔崽子!”
相长宁怎么可能被他揪住,一矮身从牦兽的腹下钻了出去,他个子小,手短脚短,灵活得像一尾鱼,崔管事哪里追得上他?又不能自降身价也跟着去钻牦兽肚子,冷哼一声,眼神阴沉地盯着相长宁,催动丹田内的灵力,定要叫这小子好看。
相长宁跑了几步,突然觉得膝盖弯有凉风嗖嗖拂过,他迅反应过来,回身再次往牦兽身边一躲,那凉意便擦着他的裤腿边儿飞过去了,噗嗤一下,是锐物扎进了肉中的闷响。
当然,不是扎进相长宁的肉。
紧接着,一声痛苦的哞叫,牦兽平日里虽然是一种温顺的灵兽,但若是乍然受了惊痛,必然要暴怒的,它体型庞大,力气惊人,当即便是一蹄子飞出去,那管事也不过是炼气层的修为,再加上事出突然,如何抵挡得住?霎时间整个人如一块石子儿似的横飞出去,滚出老远才停下来,哀嚎连连。
反倒是相长宁趁机扒住了牦兽背上的麻袋堆,逃过了一劫,他们这里闹起动静,很快便招来了不少人围观,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张望,有人上前扶起了崔管事,道:“不要紧罢?老崔,你这是怎么了?”
崔管事心中大恨,方才那一蹄子险些把他的肠子给踹断了,这下听人问起,也不能说自己对付个八|九岁的小崽子都不成,他好歹是个管事的,到时候传出去,面子往哪里搁?
一想到这里,他面皮抽动,咬牙切齿地瞪视着相长宁,口中道:“无事,方才摔了一跤,”
那人嘿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你可当心点罢,这大平地的都能摔。”
崔管事嘴角抽搐,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胃都绞到一处了,咬牙强忍道:“王大,劳动你一番,这小兔崽子办事不力,帮我把他关起来。”
叫王大的那人虽然讶异,倒也应了下来,看了看相长宁那细胳膊细腿儿,跟柴火杆儿似的,估计捏一把就得折了,又多嘴问一句:“你要怎么落他?”
崔管事肚腹内翻滚绞痛,冷汗都下来了,含糊答道:“先关在膳堂后边那小屋子成了,回头我打他去四品灵草园那边去。”
他说完,捂着肚子转身就走,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血了,王大连连道:“成,你且去罢,叫医馆给好好瞧瞧,莫不是摔着骨头了。”
崔管事实在无力说话,只是伸手摆了摆,身影消失在院子外头了,王大低头瞧了瞧站在牦兽旁边的相长宁,他个子小,又瘦又矮,搁在体型高大的牦兽身边,更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脸上没肉,一双大眼睛咕噜转着朝自己看来,简直让人担心那眼珠子下一刻会滚出来似的。
王大知道崔管事的手段,这人手狠心黑要面子,估摸着这娃哪儿不顺他的意了,相长宁瞅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按理来说,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来送灵谷的,这要是半路上牦兽起了性,一蹄子踩下去,估计连尸体都捞不着一个囫囵的。
他叹了一口气,又起了一丁点恻隐之心,大手一揽,把相长宁拽过来,道:“叫个什么名儿?”
相长宁感受着那蒲扇大的手掌拍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心里咬咬牙,算了,他是俊杰,要识时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默念了好几遍,他才开口回答:“叫相长宁。”
“长宁,好名字。”王大嘿笑一声。
相长宁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相这个姓不多见,而他原本的名字又实在是如雷贯耳,这个叫王大的或许只是宗门内的一个底层弟子,不知道当属正常,但是若叫他的那些仇家们知道了,只怕会即刻起疑。
原本这个姓是从他师父那儿随的,他很喜欢,不过眼下看来暂时不能用本名了,相长宁啧了一声,心里难得生出一点可惜。
那边王大又道:“得了,也不必等老崔回来,我正要去一趟灵草园,索性送你过去罢。”
相长宁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王大长得很憨厚老实,一看就是个脾气不错的人,没想到对方居然愿意帮他一把,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王大见他看来,笑了一声,抬步往外走,随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多大了?相长宁也不知道,看了看自己跟鸡爪似的手,不太确定地回答:“八、九岁……吧?”
王大笑道:“我从前有个妹妹,与你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以前?那就是说,没有后来咯?相长宁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脑子里没边没际地想着。
王大领着他拐上一条小径,想了想,道:“老崔这人挺记仇,你若是去了灵草园,短时间别出来了,叫他撞见恐怕不好,灵草园不是他的地盘,他奈何不了你的,只管躲着他便是。”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妹妹,又或者是真的可怜这个小娃儿,王大的话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听得相长宁脑门青筋直跳,手指动了动,试图捏个闭口诀,很快他就放弃了,无他,因为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