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这番话不止阴阳怪气,已能算得夹枪带棒。
这些人虽都不似罕龙这般能够及早看清当下局势,但因为朝廷在云南的各项安排事关切身利益,所以他们对这番朝见却也极为上心。
可谁曾想,空等许久却让旁人占了先机,最为关键的是,有这先机的加持,说不得便能在之后的利益分配之中获得无可比拟的优势。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这些土司都晓得罕龙并不好惹,但总会有人气恼不过,将这事抬到明面上。
不过罕龙那边倒还是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因为某人挑拨自己与其他土司的关系而感到恼怒。
这却也难怪,他毕竟不是眼睛只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人,他于大势之上能有诸般判断,又怎会不晓得随之而来的各种小手段
归到根里,朝廷素来都会以各种方式让土司之间生出龃龉,哪怕有似沙定洲这样的人物敢于悍然起兵,但总那么些人会保持中立,也总会有那么些人帮着朝廷平叛。
就似现在,陛下显然要用他罕龙来施展对云南的诸般安排。
若不让他有些自绝于土司群体的意思,难道不怕再生出一个沙定洲吗
“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都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罕龙做了番毫无说服力的辩解,绝大部分土司的面上却都只是冷笑而已。
见此情形,他自也晓得说得再多也当于事无补,随后招呼一声便率先往营帐处而去。
无奈吗
罕龙大抵是颇为无奈的,他素来都没什么野心,这么些年下来也不曾得罪旁人,仅只安稳度日而已。
可天心一起,他立刻便成了众矢之的,哪怕这些土司之中不乏与其交好的,但在这等局面之下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怨恨吗
大抵有那么一点点吧,但他晓得若无沙定洲之乱,云南的日子也便会如以往那般,朝廷也会似之前的朝代那样对他们这些听话的土司接着羁縻。
所以这怨恨更多却是对着沙定洲的,对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反倒谈不上多少。
片刻之后,罕龙一马当先入了营中最大一座帐篷,其后一众土司鱼贯而入,待到各自落座之后他便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
“沙定洲已然得诛。”
这句话不过只是开场白而已,后面自还有诸多事情要说,可罕龙却在这一句之后便停了下来,显然已预料到众人会对这个消息有怎样的反应。
“他不是跑了吗”
“怎会”
“没听说啊”
许是这个消息太过出人意料,帐中的嗡嗡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逐渐落下,而在某些聪明的反应过来之后,各人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罕龙身上。
“嗯,是我,我在过来的路上恰巧遇到了那个逆贼,”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罕龙便将话题扯到了关键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亲临云南,沙定洲生死乃是迟早,关键却在善后的事上。”
凑巧
我等怎没凑到
不管这番话算不算解释,但在场却无一人相信这只是凑巧。
可当众人的心思都落在沙定洲之死和对罕龙深沉心机的忌惮上时,罕龙本人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拿了沙定洲的人头确为凑巧,可要是没有这番凑巧,陛下又会将哪个摆在台前
莫非
心念及此,罕龙不由感到一丝凉意,却也不觉得那一束束含着各种意味的眼神有多么难耐了。
很明显,他真的只是凑巧而已,哪怕没有他这个立了大功的人,陛下也会随便挑一个土司出来,并将今日的套路安在他的头上。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至于由谁来做这个坏人却是一点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