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钱谦益接到差事后并未直接去往应天府衙,而是先遣人打探一番,又从刑部请了几位刑名老吏助他分析案情,待做好万全准备后才让应天府准备案卷,总是就是一副慎之又慎的样子。
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有些出他意料。
那陈老汉之子虽是抱打不平,可他同样是先动手的一方,算作互殴倒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事后另一方既赔了银两,又受了仗责,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此案定的当也能算公允。
如此一来,钱谦益虽还是有些疑惑于诸事的诡异,但事实摆在面前他却也只能感慨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之后钱老先生将各方召至应天府衙,可在问案的过程中翻供的翻供、拿出新证据的拿出新证据,等到钱谦益反应过来时不光案情已出现重大变化,连那梁云构巴巴跑来找他的缘由却也清晰摆在了他的面前。
“钱先生,听闻你已将案子断清?”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钱谦益只能走出队列。
此时的他心中苦涩无比,但脑海里却不由回忆起当日情形。
那天他自觉已准备充分便于应天府衙升堂问案,可谁知还未问上几句所有证人便推翻了先前的所有供词。
如此一来,好好的街头斗殴致人死亡却成了陈老汉之子路见不平方才仗义出手,而对方则在其失去反抗能力后还拳打脚踢了好一阵子,最终才使陈老汉之子不治身亡。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钱谦益自然要问证人为何翻供,而得到的证词却让他真正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问清楚了,先前一干证人都受到了他人威逼利诱,所以才做了伪证,使当街杀人成了街头斗殴。”
“哦?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胁迫证人?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朱慈烺表现得义愤填膺,直让钱谦益不住腹诽。
问案那日,钱谦益看到所有证人都已翻供便察觉到了不对,可还未等他想清楚其中原委,一个名为刘柱的人便顺着证言出现在了本案中。
此人亦是城中有些名气的侠儿,在案当日便追至几个证人家中用银两和拳脚强让他们作伪证。
由此在整个案卷中便没有出现陈老汉之子在失去反抗能力还受了好一阵子拳脚的事实。
最终才使当街杀人变成了街头斗殴致人死亡。
若在寻常时节,在出现新情况时主审便该先行退堂,待寻到证人、证物时再行问案,谁知那刘柱早就乖乖在堂外候着,不消多少工夫便出现在了钱谦益面前。
这让钱谦益如何是好?
哪怕他再想等上一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下去。
“回禀殿下,是一个名为刘柱的泼皮侠儿。”
“哦?一个侠儿竟能有这般本事?”
看着满脸惊讶的朱慈烺,钱谦益将心中无奈和不满压了压才狠狠地说道:“那刘柱自然没这种本事,这一切的背后主导都是梁云构之子,梁羽明!”
“啊?梁侍郎之子?”朱慈烺再次表现出了足够的震惊,甚至还在文官堆里寻了一番梁云构的踪影,似是想从其口中再求证一番。
只是。。。。。。。。
“梁侍郎呢?”
“启禀殿下,臣弹劾礼部尚书钱谦益擅自拘禁当朝重臣!”
朱慈烺一声问话,可还不等钱谦益回答便听一人抢先说话。
“钱先生,你真。。。。。。。。。?”
“是殿下,容。。。。。。容臣详禀。”
此时的钱谦益心里已如明镜一般,可事已至此却也没了他半分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着那力量的意图将这出戏乖乖演完。
老实讲,他与梁云构虽偶有争执,但那都是自家关起门来的事,绝对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那日升堂时,刘柱一到堂上便指证梁羽明是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节证据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这般情形让钱谦益如何处置?
难道他还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包庇之事不成?
最终,钱谦益在重重重压之下将梁羽明唤到了堂上,而他也如钱谦益所料一般对一切矢口否认。
如此一来,整场案子陷入了僵持之中,钱谦益也打算冒着受些非议的风险将此案压后再审。
只是他算盘打得再精,那背后的力量花了这么多功夫又怎会让其如愿?
钱老先生这边连话语都未组织好,那边就有一差役跪在堂中,直言他曾见过梁羽明将一叠银票送予已经跑了的应天府尹。
一人指证许是诬告,可现在有两个人跳出来指证,哪怕钱谦益是本案主审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当然哪怕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也没断了提梁羽明回转的念头,更别说将梁云构拘于家中了。
可千算万算,钱老先生硬是没想到那梁云构听闻儿子被带到应天府衙后,既不与其沟通,亦不再想其他办法,而是直接带人强闯应天府衙,声称他是为了讨好太子殿下而对其进行打击报复。
到了这般地步,钱谦益自然知道自己与梁云构之间已没了半点回转余地,索性也就依着那背后力量的意图将梁羽明定罪,再以教子不严、强闯公堂的名义把梁云构拘了起来。
当然,在向朱慈烺禀报时,他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被逼无奈。
“梁云构纵容其子当街杀人,更利用朝廷赋予的权位强压应天府尹徇私,这般囊虫还有何面目再立于朝堂之上!”
梁云构是否纵容确不好说,但说梁羽明当街杀人和强压应天府尹着实有些。。。。。。过了,可现在此案已从普通的刑案成了他和梁云构之间难解的仇怨,钱谦益如何会不想法将其置于死地?
“哎。。。。。。。。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朱慈烺长叹一句,似是对失去梁云构这股肱之臣极为惋惜。
可就当与那梁云构交好之人以为太子殿下会网开一面时,他却话锋一转将梁云构彻底打落尘埃:“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宫亦不能行那徇私之事,便依钱先生所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