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她暗戳戳的兴奋,穆老三却紧锁眉头道:“李老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屋子以前是陈大家的吧?”
“是他家的没错。”李富贵点头:“这地儿以前属于孟家,孟地主死前见陈大孤身一人可怜,把原本是给下人住的地方拨了一半给他住。后来他娶了个寡妇,生了俩孩子,前年陈大生了一场大病没了,他娶的寡妇带着孩子嫁去了山外的红旗村,没过一个月又回来争这份房子。陈大两个堂哥堂嫂都不同意,皆想占这地儿,天天到村委闹个不停。我被他们闹得心烦,就搬出了孟九棕的名头,说他家地虽然上交了村里,到底他才是这地儿真正的主人,陈大只是暂住,理应收回给孟家,由村委暂行代管,他们这才作罢。所以这个房子,空了快两年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房子要价忒贵。”穆老三指着正房一处塌陷的茅草屋顶道:“房顶烂成这样,墙还是竹子做得,风一吹就倒,这样能住人?李老哥,我虽不是尖头村本地人,但我好歹在村里落户住了十多年,我如今是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人人都说你为人处世公正公平,是时代的好领导,好同志,你就是这么对待支持政党的好儿女?这样的房子竟然要收我们十万块大钱儿,这不是割社会主义的尾巴吗!像你这样思想坚定,工作优秀的干部,不应该做出阶级地主坏份子的欺压行径,这样吧,我们都是工农阶级革命者,一人让一步,我们给村委七万块钱如何?我们得留点钱儿修葺屋子住人。”
穆老三年轻的时候也读了几年书,还去上海闯荡了两年,说起口号来也是一套套的,只听得穆秀冬和李富贵一愣一愣的。
穆秀冬以前只知道她爹是个闷葫芦,一天到黑除了骂她,蹦不出其他屁来,哪成想他一开口就跟炮仗似的,一口一个口号,忽悠得她都信服。
乡下人说话大多粗鄙,有一说一,绝不会像穆老三这样连捧带威胁的。
李富贵还是第一次被人吹说为优秀的干部,面上激动起来,直接忽略掉穆老三半威胁的话,拉着他的手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是社会主义农兵,理所应当为民服务,你说得价格我代表村委允了,一会儿我就去镇上和县里,跟上级领导同志说明你们父女俩现在的状况,务必在天黑之前,给你们办理好买卖房子的手续。”
“如此,多谢老哥了。”穆老三客气的向李富贵道谢,向穆秀冬使了一个眼色。
穆秀冬会意,立即从包里掏出一张一万元的大额钞票递给李富贵道:“李爷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您拿着买些糖果儿给大宝吃吧。”
大宝是李富贵的小孙子,今年不过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爱吃糖果的年纪。
如果放在以前,李富贵会毫不犹豫的收下钱,毕竟现在的土地还没改革,没有归属集体,村里的干部都是沿用建国前德高望重的村里人当干部,没有后面二十年管得严格。
这时候的干部工资低得要命,一月才四五万块钱(五块钱),不但要管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每天自己下地干农活儿挣口粮,不收点外钱,这些干部得把自己饿死、累死。
然而李富贵却没收穆秀冬的钱,一脸正气凛然道:“接收人民的财产是地主坏份子的行为,我作为党的好儿女,坚决拥戴伟人主席,务必做到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一心一意为人民,早日实现共产主义!你们且等着,我去去就回。”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的套村里的牛车,赶去县里打报告了。
其实一般的村里买地、买房都十分简单,只需要看中地段,村干部进行测量,估价,私人地产做见证,公家地产开证明,双方拿钱摁手印,这事儿就算成了。
穆秀冬他们要买的地,是属于富农成分孟九棕家里的,从形式上来讲比较复杂,因此需要上报上级领导,进行查实、批准、审核,方能进行买卖。
到了下午晚饭之时,李富贵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尖头村,对等候已久的穆老三父女,喜气洋洋的扬了扬手中的文书道:“成了,你们把钱给我,在文书上摁个手印儿,房子就是你们的了。”
穆老三在他拿出来的红印泥里染红了大拇指,接着在两张文书上摁了手印,对李富贵道:“多谢李老哥帮忙,等过几日我们房屋修葺好,定会请老哥上门来喝乔迁酒,还望老哥不要推脱。”
“我一定来。”李富贵笑呵呵的把另一份属于他们的交易文书拿给穆老三,冲他们父女俩摆摆手道:“今晚你们暂且住一晚,明儿我叫上几个人帮你们修葺屋子,不用给他们工钱,管一餐饭就好。”
乡下人修葺屋子大多都是你帮我,我帮你,鲜少收钱的,收了钱就显得外道,以后人家就不帮你了。
穆老三也就承了李富贵的情,对他又是一阵感谢。
第o29章
买好了房子,穆老三父女掉头回穆老二家,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搬去‘’屋。
他们的东西很少,几件补丁衣裳,两床比铁还硬的陈年破旧棉被,一些日常用具等等,用不了几回,就把家当搬了个一干二净。
穆老二早前跟穆老三生了好大一场气,觉得穆老三这个堂弟把他想得忒坏,也不给他面子执意要分家出去,让村里人笑话他家,这会儿坐在院子中间的李子树下生闷气,不说话也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