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风没有接他的手帕,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带着水光。眨巴眨巴眼睛之后,眼泪渐渐止住。
乔亚东心头一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陶南风的美丽中带着一丝脆弱,有别于平时的冷清、高傲,这让他爱念陡升。
陶南风哑着声音说:“我爸小时候读私塾,书法是基本功。”陶守信教授那一手簪花小楷,业内哪个不夸?即使是钢字依然能看得出底蕴。
这声音……仿佛有桃花花瓣飘落枝头,轻轻沾在鼻尖。乔亚东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托着一方手帕一动不敢动。
陈志路从邮局大厅走出来,重重一拍他肩膀,对陶南风挤了挤眼睛:“你现在高兴了吧?快看看你爸写了什么。”
被陈志路一拍,乔亚东终于回过神来,面颊微红,没话找话:“啊,对。秀峰山农场的信件不少,听老李说光是知青点就攒了一百多封,我再去找找看看有没有我的信和包裹单。我,我的信还没寄,现在就寄。”老李是负责他们那一片的邮递员,年纪三十多岁,工作勤勉、任劳任怨。
陈志路这才注意到乔亚东状态不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又捶了他胸口一记:“乔班长你在搞什么鬼?语无伦次的。”
天气冷大家穿得多,捶一下胸口并不痛,可却足以让乔亚东恢复正常。他顺势后退半步,咳嗽一声:“我,我进去了。”说罢,呆头呆脑地进了邮政大厅。
陈志路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向来心大,甩甩头将疑惑丢开,对陶南风说:“外面有风,你进大厅看信吧。走,我陪你。”
下山的路上听说陶南风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向来得父母宠爱长大的陈志路便深深地同情起她来。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儿子,陈志路一直想享受一下当人大哥的感觉,眼见得冷冷清清的陶南风竟然有一个可怜的身世,他便决定认认真真当一回哥哥。
陈志路个子虽然不高,但体格壮实,护着陶南风走进邮政大厅,在角落找到一张木条椅,硬是从一对恋人中间挤出一个位置,安排她坐下。
“你就安心在这里看信,不着急。我们还要去帮老李清点信件、包裹单、汇款单,郭妞说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够等。”
七十年代长途电话金贵得很,郭妞是郭俊智的外号,因为长相清秀、说话细声细气而得名。郭俊智家里条件好,父亲是文化局领导,单位装了电话可以联系。
镇邮局只有两个电话间,打长途电话先得在柜台领号,再等着叫号,按分钟计费,再长话短说打一个电话也得几块钱,一般人哪里舍得打电话。
陶南风手里紧紧捏着信封,贴在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离开江城的时候父亲参与杭城大桥封闭设计,根本不知道自己代替陶悠上山下乡。来农场这么久,自己每一封信都如石沉大海,不知道家里情况如何。
知道自己到农场当知青,父亲会不会心疼?
现陶悠摔断锁骨,父亲会不会怀疑?
这么久没有音讯父亲会不会生气?
所有的疑惑,这一封信都将得到解答。
细心地撕开封口,陶南风慢慢将信纸抽出,缓缓在眼前展开。
“南风吾儿,见字如晤。”
仅只开篇这八个字,陶南风的泪意再一次涌上来。
陶南风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父母都是老一辈大学生,幼承庭训、性格温和。陶守信与徐喜琴自小订亲,一起求学、忙事业,一直到二十七、八岁才生下陶南风。因为得来不易,父母对她很是娇宠,轻言和语,极少批评。
七岁时母亲意外去世,父亲不肯再娶,对年幼失亲的陶南风更是捧在手心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是他不擅家务,照顾孩子也有些粗糙,陶南风体弱多病让他头痛不已。
陶南风十岁时正是1966年,运动开始。
陶守信家在农村,成分是中农还好;可陶南风的母亲徐喜琴是地主出身,成为被批。斗的对象。虽然人死了,但陶守信一日不再娶便与之有牵连。因为成分问题领导反复上门做工作,父亲这才在组织介绍下认识贫农出身的工人冯春娥,两人顺利结婚。
虽然感情不深,但冯春娥打理家务是一把好手,陶守信看她对陶南风细致温柔,渐渐放心,将重心转移到工作中。
“因种种变故,杭城大桥封闭设计持续三个月,日前返家才得知你去了秀峰山农场、陶悠伤好后在校图书馆工作。此事是我失职,抱歉。”
看到这里,陶南风变得平静下来。难怪这么久没有联系,原来是父亲一直在工作,没办法对外联系。
“事已至此,无法更改。你好好照顾自己,努力融入农场工作,我会留意返城政策,若有机会便回家,读书也好、待业也罢,总好过路遥地远、孤苦无依。
前面你寄来的信我已经从你继母那里要到,陶悠摔伤她擅自做主让你顶替、又将消息隐瞒私藏你信件,种种行径令我十分恼怒。若你母亲仍在……”
陶南风能够想象到父亲写到这一句话时一定哽咽难言、无法下。他俩、一起求学、一起出国,感情甚笃。现在阴阳相隔,父亲虽然再婚却依然难忘过去。
父亲对继母的恼怒、对母亲的怀念迅抚平陶南风心中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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