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沉默之后,向北轻叹一声:“老杨,你还不了解我吗?从战场下来之后,我只想回老家帮帮乡亲们。秀峰山穷啊,先把路修好,农场展起来,乡亲们才有出路。至于这些烦恼事,我不想再沾。”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站出来?你说你不想当官、只想平静生活,那为什么要在场长办公室拍桌子、亮战斗英雄勋章?向北,你得承认,其实你并不甘于平凡。”
“我只是看这二十个江城来的知青年纪轻轻,眼睛里透着单纯,和我带过的那批兵一模一样,一时心软想帮帮他们罢了。”
“帮?如果没有权利你怎么帮?秀峰山农场那帮官老爷们是个什么德性你不清楚吗?”
向北没有说话,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陶南风在一片竹林之后安静而立,竹林茂密,将她的身影遮掩得严严实实,向北与杨先勇都没有察觉到里面有人。
“向北,你是个有魄力的人,何必再藏着掖着?有时候,我们努力让自己站得更高,并不是为了一已私利,而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老杨的话语重心长。
“唉……老杨,你让我再想想吧。”
两人脚步声渐远,陶南风确认他们已经离开,这才挥刀而下,砍下一枝竹筒走出林子。
向北和杨先勇已经走远,陶南风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场部默认赌约,黄兴武下课、杨先勇当上科长,原来是向北在背后默默支持。
目光所及之处,乡间土路有几株小草被踩倒,却依然倔强地生长着。
回到知青点时,晚饭已热气腾腾地出锅。
厨房多了一个从当地村民手中买来的大木桶,蒸出的米饭粒粒饱满,混杂着松木清香味,令人垂涎三尺。
红烧肉、土豆片、炒红薯叶,三个菜,却荤素搭配合理,肉香四溢,知青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吃肉,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得蠢蠢欲动,立马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好吃好吃,红烧肉好吃!”
“每人四块,不许抢。”
“魏民你能吃会做,真是好样的,以后你来管厨房后勤吧?”
四张书桌拼成的饭桌在檐廊下一字摆弄,大家端着饭碗站在桌边吃饭,热闹喧哗。
恋恋不舍地吃完红烧肉,知青们一边用肉汤泡饭一边感叹。
“唉!要是天天有肉吃该多好啊。”
“就是,农场虽然米饭、青菜管够,但是没肉吃,不好。”
“以前在家的时候,好歹一个星期也能沾点荤腥,可我分到这里快两个月了,只吃过两次肉。”
七十年代生活艰苦,肉、油、布都得凭票供应。秀峰山农场地处偏僻,下山只有一条崎岖山路,与外界联系不方便,有票也没地方买,正在长身体的年青人免不得有些怨言。
正在说话间,暮色中知青点一侧的土路出现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干瘦的四十多岁男子,穿着宽大的深色粗布衣,脚下一双满是泥灰的草鞋,半人高的背篓扛在他身后,压得他整个人向前倾去,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艰难。
男子闻到知青点飘过来的肉香,脸上露出艳羡之色,停下脚步,犹豫地向这边张望着。
魏民是个热心人,扯开嗓子喊了一声:“老乡,有什么事?”
男子见有人搭话,这才鼓起勇气走过来,待走得近了,知青们这才现他那背篓里装着半筐子油茶果。
果壳光亮、微微裂开,看着品相不算太好。
知青们最近经常在山里转悠,从当地农民嘴里知道这就是油茶果,压榨出来的茶油黄澄澄的,有一股清香,炒菜不起烟,煎豆腐、炸饼子极其美味。
乔亚东礼貌性地询问:“老乡,你这是摘油茶果去了?”
男子神情有些瑟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音浓重:“我是北坡大队的,摘了一筐油茶果到山下曲屏镇卖。”
知青们有些好奇:“卖?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男子叹了一口气,眯了眯眼睛,黝黑的面孔皱纹横生:“镇上茶油厂要求高咧,嫌我这油茶果晒得不够干,只收了半筐。”
萧爱云插嘴问了一句:“那怎么不晒干一点再卖?”
男子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半晌道:“家里穷,几亩月亮田种的庄稼只够糊口,就指望这满山的油茶果卖了换盐、换针线。今天满妹子正好满十二岁,想给她扯块布做个书包……前几天晒干的油茶果都卖了,这些是我昨天摘的,是有些心急了。”
当地有句俗语:“十二岁、揭锅盖”,意思是孩子到了十二岁,可以当家干活。家里人哪怕不做满月、周岁,也要庆贺一下十二岁生日。
家中最小的女孩满十二岁,却连个书包都做不起,男子心中非常愧疚。耷拉着脑袋,花白的头被山风一吹更显零乱。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赤脚穿着的草鞋、晒得红的皮肤、粗糙开裂的双手,知青们突然沉默下来。
男子忽然抬起头来,非常不好意思地开口:“可不可以给我一碗水喝?今天一早从家出,饿得眼睛花……”
李惠兰的声音里满是同情:“桶里还有饭,您先歇一歇吃口饭再走吧。”
男子慌忙摆手:“不咧不咧,我带了吃的,只讨碗水喝就行。”
他从怀里掏出个褐色的硬饼坨坨,解释道:“真带了吃的,就是这饼子太硬,没水的话,我怕卡着。”
Tips: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1t;)
&1t;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