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怀仁的宿舍相比警高要好了不少,两人一个房间,中间有两张写字台。看来果然如同外边传的,校长对于子弟兵很好。是的,宪兵学校的校长就是蒋委员长,而这位对于当校长似乎情有独钟,光甄怀仁知道的他就是防空学校,军需学校的校长,甚至还是他老家中学的校长。
“这是你得室友兼同学杜国彰,东北人。你们以后互相帮助,一起提高。”崔宁一为二人互相介绍后,对甄怀仁说“怀仁,一会再收拾,先跟我领用品和课本去。”
“是。”甄怀仁答了一声,赶紧说“崔长官,以后管我叫小老弟就行,怀仁怀仁,怎么听都跟喊贼一样。杜大哥也一样。”说着拿出从易正伦那里抄出来的一盒哈德门打开递给二人。
崔宁一和杜国彰一听哭笑不得,气氛却也轻松了一些。
“那行,小老弟,咱们走吧。”崔宁一接过烟“咱这不规定制服,着中山装、西装都可以,只要不着长衫短褂就行了,因为不穿制服,所以也不作军事管理;此外,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表,也不必按时上下课,迟到或早退,并不会受到干涉。不过考试不通过可是要受罚的。”
甄怀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看了眼杜国彰,对方没有异议“那我来对了。”说着和杜国彰打了声照顾跟着崔宁一去领服装和用具了。
让甄怀仁诧异的是,课本除了一些德国和日本的专业书籍外,竟然有一大堆诸如《6象山全集》、《王阳明全集》、《曾文正公全集》、《戚继光治兵语录》、《三民主义的理论之体系》等。他就纳闷了,这些东西能适应这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
因为不知道深浅,所以甄怀仁是第二天上政治课时才对自己所在班级有个大概得了解,一共三十人。全都是精壮小伙子,只是南方人居多,不过看得出一个个都都很有想法,每个人都在用心学习。也才知道了他参加的学习班正式名称叫“宪兵学校特务训练班”。
训练班上课在宪兵学校的小礼堂,所有的集会也都在此举行。讲台是水泥的,离地有一尺多高,上面有一张桐油刷过的柏木桌子。讲台面积不大,顶多也只能站二十多个人,如果摆上椅子坐下来,容得十六七把而已。讲台左边有一间木板搭的小耳房,作为储备书籍、讲义以及实验物品之用。同时也是备供教官们略事休息之所。教室里,整整齐齐摆了十五张长条桌子,排列成三行,每张桌子配套两把椅子,恰好容纳三十人。大厅集教室、礼堂和集会多种用途于一身,周围的墙壁上贴了些个花花绿绿的标语。标语内容,也没有突出的词句,不过可以判断是前几天开学时贴上去的。
因为甄怀仁迟到了三天,错过了开学仪式,也就没有享受到被学校教育长亲切的问候。对此他也不觉得可惜,要不是怕连累家人他早跑了,鬼才稀罕当条“链狗”。这称呼是从德国传过来的,至于为什么,他也不晓得。
学校有规定,除了节假日,中午必须一起聚餐。饭厅与教室只有一墙之隔,十张方桌,四边摆着长条凳。每日三餐,照例早上馒头、稀饭,中午和晚上吃饭,规定六个人一桌,供给四菜一汤。教职工一齐用膳,伙食完全一样。说到伙食的好坏,与警高不相上下,果腹而已。
甄怀仁这就看不懂了,住的条件可以说相当优厚,为何这吃、用如此简陋。依旧是无人可托,只好闷在肚子里。
不得不说,这个宪兵司令部对于这个培训班是用心的。课程安排的千奇百怪无所不有,这也没有办法,国外的特务工作做的是好,可有句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试想,哪一个国家会把情报这方面的知识毫无保留的教给外人。真要如此岂不是真成了授人以柄?因此各方面搜集来的课本不过是辅助,关键还是要教导者能不能如同厨师一般依靠自己的水平,用这些普通的配料烧制出一盘好菜。
光看培训班的课程表上政治课程、记、绘、摄影、驾驶、爆破、射击、讯鸽、生化、军事情报学、侦察法、通信法、情报搜集、行动破坏、武装斗争与群众暴动、秘密结社、契卡的工作、高级警察学等,甄怀仁就脑袋大。宪兵是抓特务的,搞这么多,难不成要派他们去做特务?想到要在半年内把这些都学一遍,他对此是相当悲观。
再见到冯力文的时候,已经是甄怀仁来到这里的一个星期之后,他是以宪兵中校助教兼授课老师的身份出现在班里,讲授“契卡的工作”。课本不知道训练班是从哪弄来一本由俄文翻译过来的小册子,说的是苏俄特务工作的。
抛开别的不谈,冯力文讲的是真好。作为老情报,他会不时结合自身工作历程来剖析册子上的每一句话,全班三十人一个个听的聚精会神。只是甄怀仁总感觉那身笔挺的军装穿在冯力文身上是那么的刺眼。
“怎么样?适应吗?”吃过午饭,甄怀仁特意来拜访冯力文,冯力文当然热情的接待。
“您忘了,我可是老江湖。”甄怀仁笑着回了一句,却拿出一张纸放到了冯力文面前。
冯力文不动声色的一边看,一边说“这里毕竟是正规军事学校,和警高还是不同的。”递给甄怀仁一颗烟自己划着一根火柴点着了纸“你还年轻,要学的有很多,不要急功急利。”说着用燃着的纸条点着烟。
甄怀仁回了一声,一时间之前想好的说辞都没了用处。呆了一会,他就找了借口告辞。
“我和韫阖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常来玩。”冯力文起身相送。
“好的。”甄怀仁点点头,走了出去。很显然他的判断是对的,冯力文知道自己进来的目的。却并不认同自己的提议,亦或者说并不相信自己,否决了自己协助二人逃跑的提议。天可怜见,他如今被困在这里哪都去不了就是因为冯力文夫妻,只要二人在不牵连他的情况下逃走,于甄怀仁看来,他就解脱了。
回到宿舍,甄怀仁继续拿起课本开始复习。不多时杜国彰回来了“下午爆破课听说可以实操,我给你做个大烟花。”
甄怀仁笑着说“可不要把教室点了。”
杜国彰大笑“怎么会,我做这东西很拿手的。”
“行,我一定观摩。”甄怀仁很给面子的应了。他不知道杜国彰是不是丁处长派来监视自己的,反正小心无大错。他都觉得自己如今天天都在带着面具活着,累的很。
下午爆破课上,杜国彰果然做了一个结构复杂的大烟花摆到了甄怀仁面前,烟花呈菱形,外边用十几根麻线固定。
“随便剪一根。”杜国彰简单的介绍以后,就递给甄怀仁剪子。
甄怀仁不好扫兴,接过剪子剪断了一根麻线,却不想固定在周围一圈的麻线迅被抽入菱形硬纸板里,片刻后,中间冒出了点点星光。
甄怀仁佩服的五体投地,赶忙和其他同学一同请教。杜国彰也不藏私,开始耐心的教了起来。一节课下来,众人真是意犹未尽。以至于第二节课《侦查法》课上众人还没有调整过来。主讲教师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第二厅的一位上校,内容多是参考十多年前欧战中公开表过的事例所编辑的。十多年前,今夕何夕?根本让人提不起兴趣。
下了课,甄怀仁正要回宿舍去放下课本,迎面就看到一名女宪兵上尉出现在拐角处。二人对视一眼,甄怀仁略有些尴尬的敬礼“师母好。”此人正是陈韫阖。
“你是?”陈韫阖显然已经忘了那天的事,亦或者没有记住甄怀仁。
“特训班学员甄怀仁。”甄怀仁留意到他报出名字那一刻,陈韫阖眼神中多了一丝厌恶。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很有自知之明的说“我回宿舍了。”
“怎么了?”陈韫阖回到家就坐在沙上愣,书房的冯力文半天没有听到动静,走出来赶忙问。
“我遇到你的那个学生了。”陈韫阖平静的说“我们要不回老家吧。”
“那里有游击队,一旦咱们身份暴露,后果你知道。”冯力文走过来轻拍陈韫阖的后背“咱们在这只管教书,别的什么也不参与。虽然拘束一些,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陈韫阖低沉的说“那我不想见到他,看到他,我就会想到我做了什么。”
冯力文笑笑“好的,事实上他也很懂分寸的。总之我答应你,不会在你在家的时候请他来做客。”说着轻拍陈韫阖的后背。
“我做饭去了。”陈韫阖看看时间,起身“你吃不惯食堂就少吃一些,回来咱们开小灶。”
“没事的,再苦还能比以前……算了,总之不用给我准备饭。”冯力文说着站了起来为陈韫阖整理头“为了你,什么都值。”
陈韫阖没有吭声,走了出去。
“听说你和大美人认识?”第二天早上甄怀仁正看书,杜国彰从外边一回来就凑过来小声问。
“对啊,怎么了?”甄怀仁坦荡的反问。
“没什么。”杜国彰反而有些无法接话“可真是个大美人啊。”
“人家有丈夫的。”甄怀仁提醒一句“你可别胡来。”
“想哪去了。”杜国彰赶紧否认“不过看看不犯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