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睡过去后,他做了个梦,梦里有花花水声,是灌溪寨矮山上流动的溪水,他在池子里,是年轻时的他,旁边还有人,他揽着那人的肩,下巴搁在对方后颈,仿佛挂在那个人身上似的,甚至还低下头在对方……
牧远歌一下子惊醒了,外头天色大亮,他睡眼惺忪,已然忘了方才那个梦。
那晚,宋元太上长老也许久未眠,尤其是见了个人醉醺醺地被掌教扶回来,顿时气血上涌:“步峣!!!”
步峣都被吼习惯了,他平时不是这样,但想到死去的阮慕安,死去的那些人,还有活着的活得很好还带着人回来的胥礼,就很不畅快,道:“听说胥礼带人回来了,您知道吗?我觉得他做得很不对。”
“你就是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但你又做不出什么对的事!难道都应该像你一样,你就满意了??”宋元太上长老桃李满天下,多少长生剑宗弟子长老都是他的学生,但他所有子孙后代里,就没几个成器的,难得出了个步峣,却总是欠了那么一口气。
明明都能做掌教了,偏偏要给徒弟当,也幸好徒弟确实不错,否则……
步峣也不敢太造次,端正站直,却还是歪歪斜斜,小声道:“他把阮枫置于何地,他应该好好待阮枫,为什么还要带人回来……”
“你师尊他心里是最向着你的,你先扶他进去,出来以后再与我细说。”宋元对上傅琢就换上了惯有的温和,眼里满是欣慰,胥礼带人回来这件事他是听过的,但他未曾亲眼见过,如果又是个特别出类拔萃的,步峣不想想自己徒弟,还颓废个什么劲!
傅琢道:“是个心直口快的少年,但太上宗主的眼光,您也领教过,多半有其他过人之处,那少年应该去剑堂上课了的,可能您老没什么印象。”
初等剑堂的学生进进出出,换得很快,不是每个人他都有印象,宋元想到那个少年,觉得有必要让步峣去看看,也许是他老眼昏花了,道:“若能让步峣振作起来,为你就任宗主助力,你的路会更顺畅,就算不行也不要再由着他拖你后腿。”
“师尊并没有拖我后腿,我尊敬师尊,我理解他。”傅琢低声道。
“幸得你是个明事理有良心的。”宋元欣慰,他的外孙他很清楚,其实并不是真的萎靡不振,而是就目前的情况,傅琢几乎是众望所归,板上钉钉的下任宗主人选,这个傻师父不想让阮枫败得太难堪,非但没再帮徒弟半分,反而成为徒弟的累赘一样的存在。
那日一早,牧远歌随便整理好罚抄的一百份宗规,便从胥礼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锦盒:“这是什么?”
那锦盒看起来很小巧,里头空间倒是不小,摆得满满当当。
“桂花糕啊!”牧远歌尝了一块,特别惊喜,“这是哪儿买的?”
“你若觉得好吃,我再给你买。”胥礼道。
牧远歌已经在膳堂里问过很多遍桂花糕,却听说以前做桂花糕的那个师傅早就不在了,现在做点心的师傅听他问了一次又一次,也试着做了,但做出来的形状和味道和原来的不一样,虽然也能吃,但没他惦记的味道,这个更好吃。
牧远歌吃了几块就准备走。
“要不要带去课上吃?”胥礼叫住了他。
“???”牧远歌严肃,“你以为我不敢吗?”
“还有这个。”胥礼递给他一个袋子,里头放着糖,薄荷味。
“你确定?”牧远歌闻着味道就皱眉头,试着吃了一粒,好像还能接受,很提神,他眼睛亮了。
“如果又被罚怎么办?”
“你师兄是太上宗主,不慌。”胥礼道。
牧远歌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看他,看了看周围,确认门关得很严实,宋小包在外面,他拿着小巧精致可以放在袖子里的锦盒,是说这玩意若是别人送给胥礼的,不至于这般袖珍,没想到对方连便于携带又好隐藏这些都想好了。
幸亏是太上宗主,这要是宗主还不能干这种事。
牧远歌由衷地感叹道:“胥礼,你以后一定是个非常宠儿子的爹。”
胥礼默了会,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以后应该不会有儿子。”
“你想生女儿啊?”牧远歌道,“女儿好啊,像你好看。”
胥礼微微握紧“月阙”,道:“你快迟到了。”
剑堂,宋元太上长老的书房,他原本叫了步峣来讲课的,宿醉的结果,课下了到现在也没来,牧远歌来交东西就打算走,宋元见他罚抄上交得很及时,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想着也许有必要带他回去给步峣看看。
结果翻了几下,字迹有两种,明显不是一个人写的,宋元很委婉地说:“你交这个的时候,就没想过看的人什么感受?”
牧远歌心想您罚抄的时候,也没想过我的感受吧。
宋元看这字迹,前一种还好,后一种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恨不得抓耳挠腮,牧远歌还有别的课就先退下了。
他刚走,宋元抬眸看向挂着的书法……
那是老宗主的迹,模仿得八成相似,但整体迹,很像一个人,宋元心里咯噔一声,不好。
事实上步峣早就醒了,他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尊重宋元也听他的话,只是来剑堂的路上,被人截了个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