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不用问都能猜到皇帝陛下脑子里面想了些什么,不由好气又好笑。打从刚见面朱厚熜就包得严严实实,只用目光狠狠的盯着对方。试想一下,倘若你前面有个人高马大的老太太对你散出热切的眼神,有哪个人敢回应。况且毫不夸张的说,自打李乘风扮女装以来,对他容貌明里暗里惊叹的人不知凡几。荒郊野岭,沈炼能对着两位素不相识的人伸出援手,称得上君子端方四个字。
朱厚熜这是打从一开始,就跟人斗惯了,杠精转世看谁都是一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模样。不过这小子也总算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不再像刚刚重逢时那么漠然。李乘风欣慰的点点头,现在实在是不方便,等回去后慢慢跟他说。
到了茶摊,众人出乎意料的现此地竟已座无虚席。不过想也是,离会试还有半年多,正是考生们进京的日子,官道上有个难得歇脚的地方,大家都想整理一下衣冠再进京。
茶摊老板见一行人面露难色,忙上前询问:“公子打哪儿来,要不跟同乡拼个桌。”
沈炼笑道:“在下浙江人士,麻烦老丈引路了。”
“好勒。”老板立刻吩咐店小二将其领到一桌前。沈炼在浙江学子之间也算小有名气,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自然是不在意一同坐。
沈炼被缠得无法脱身,只好让来宝去给车上的婆媳送吃的。来宝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又被派去侍候两个不相干之人,不由心生郁闷。拿着食物没好气的敲了敲车门:“给你们送吃的来了,赶快接好,真是的,就会麻烦人!”
李乘风还没出声,朱厚熜听到已是大怒,他身为九五之尊,竟被一个小小的下人如此呵斥,简直岂有此理!
“滚到一边去。”李乘风来不及阻止,两人已经掐起来了,此时他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早在一开始,他就觉得颇为不对劲。隔着车帘看外面茶摊,现此茶摊规模不大,但帮工人手加在一起却有十来人。仔细端详,为的几个脚步沉稳,太阳穴高耸,明明是内外家功夫的高手,怕是白莲教妖人在这必经之路上设的埋伏。
自己这边闹出这么大声响,怕是早就引起他们注意。轻轻推了一下仿佛斗鸡的朱厚熜,让其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后,安抚对来宝道:“对不住了,我这婆婆身体不适,语气难免冲些,我们胃口小,吃不下什么,不劳烦小哥儿您了。”
来宝转身,嘴里嘟嘟囔囔:“两个生得人高马大,话说自己胃口小,我看那老婆子能吞下一头牛。半路要不是我们少爷救你们,估计你们得饿死,不吃就不吃,谁乐意伺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茶馆老板此时笑眯眯道:“哦?按照来宝大爷所说,车上两位不是一开始就随行的?”
这一声“大爷”叫得来宝通体舒畅,不自觉仰起了头,“可不是,我们在彰德府不远处遇到的她们,多亏我们少爷好心。”
“彰德府啊……”茶馆老板笑容不变,双眼微眯,很快便计上心来。
只见他越过众人便要去马车前,来宝虽然对那对婆媳横竖看不过眼,但少爷的话却不敢不听,于是上前拦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车里可都是女眷。”
茶馆老板顿了顿,双目微眯,假意道:“回大爷的话,在下曾有个女儿,十几年前被拐,这么多年几经打听,得到的消息是可能在彰德府附近,这些年小老儿一直将生意设在此处,就是为了与过往行人询问女儿的消息。我隔着车门问几句话便可,定不会打扰夫人,还望大爷成全。”
“这……”来宝犹豫了,不得不说这一通话算是戳中他的软肋。毕竟他也是被卖了当下人的,自然十分渴望父母亲情。此时沈炼被一帮书生缠着无暇顾及这边,苗永福与茶摊小二相谈甚欢,来宝犹豫了下,对茶馆老板道:“好吧,但是只能说一会儿啊。”
茶馆老板微笑点头。
而在车内的李乘风心却悬到嗓子眼,他自己已二十多岁了,声音再怎么伪装也不像当初那样能瞒天过海。普通人看到他的脸先入为主的以为是个说话低沉的妇人,但武林中人只要留心怕是一下子就能听出是伪装的。
朱厚熜不明所以,但瞧着神情也知道事情不妙,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李乘风安抚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外面。嘉靖心里清楚,这又是和之前那样,又要自己挡在前面。
朱厚熜此时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愤懑,在这个人心里,他是不是和幼时那个小屁孩儿没什么两样。
然而现在容不得二人思考,茶馆老板已经走到车门外,对着里面躬身道:“两位夫人,想必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小老儿厚着脸皮问一句,你们可是彰德府本地人?”
车内半天没有声音,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就连风都不吹了,此时只能听到夏蝉撕心裂肺的虫鸣。
“夫人……”茶馆老板笑容不变,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同伙,很快周围人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隐隐将马车包围起来。
而在茶馆歇息的客人们就算再迟钝也开始察觉有些不对了,连说话声都小了起来。沈炼皱着眉,起身便要上前询问,可惜被车夫苗永福死死按在座位上。苗永福走南闯北也算见识了不少,自然不会跟这帮酸书生一样天真,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看这些人的气势,分明就是见过血的,一不小心别再把命搭进去。心中不由暗暗后悔,不应该由着少爷任性胡闹带那对婆媳上路,这就是两个惹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