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转,春去秋来,又是一年萧瑟时。
时维九月,说来应是金秋送爽好时节,寒气却是比前一年来的更快了。
运河冰封,未过淮河就已能见白雪皑皑,再往北上更是赤地千里,不见炊烟。
山东,河北,旱灾严重,汶河、泗河竟是罕见的枯竭断流,致使田亩歉收,百姓流离失所。
唐衍沿着官路北上,将百姓的苦难看了个完全。
说来,他的心境还不能完全融入此世,沿着官道有数不清的尸骸,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
但他如今实是改变不了大势,一切还是以自己的事情为重。
从怀中取出林黛玉寄来的信笺,这一年光景也就只收到了这一封。
这仅有的一封还是劝说唐衍不要着急北上来寻她,让唐衍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如今贾家正百般阻挠她们的婚事,她会寻个好时机好由头,从贾家先逃出来,到时再重逢。
结尾还附了一句,“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尽管信上是这般说的,可书写下的字越像唐衍的字体了,其中思念之情只有唐衍自己能读得通透。
畏惧贾家,畏惧艰难险阻?那不是唐衍的风格,若是直接退却了,何必早一年去京城里布局。
不再想着这些琐事,唐衍继续闷头赶路。
直至来到京城郊外,流民迁徙的队伍却不见少,甚至更多了些。
布衣百姓都以为京城中有天子,定不会弃他的子民于不顾,便都一心往京城里聚集,寻一個活命的机会。皇城中在朝堂龙椅高坐的那位,成了百姓们的心之向往,活下去的希望。
除去,辽东,山东等周边省份的流民,连京郊的佃户,都在庞大的流民队伍里。
天子脚下都是这般,其余州县的态势便是可想而知了。
“大人,大人行行好吧。”
离京城越近,越能感受到世道的残酷。
流民进城当然是受管制的,大批的流民滞留在城外,还好城外的官道上,豪华车盖往来颇多,若是能遇见一个善心的,讨些吃食,便能再挣扎几日。
如此一来,骑马赶路的唐衍,乞讨声已经听得耳生双茧了。
“大人,这丫头五天没吃过东西了,赏些干粮,善心吧。”
寻着女子的哭声望去,就见一衣着堪堪蔽体的女子,蓬头垢面,跪倒在路边。怀中搂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丫头,脸颊冻得青紫,闭着眼应当是已经晕过去了。
唐衍一勒马缰,马蹄高抬,结实的踏进土中。
才停下,一群流民便就轰然而上,争抢着活命的机会。
唐衍身上的干粮本也所剩无几,不过距离城门不过几里地了,实是见这对母女太过可怜,便力所能及的帮一帮。
要是给些碎银,怕不是要被周遭人夺了去。
唐衍提起腰间悬着的朴刀,将围上来的流民驱赶开,从怀中取出一份干粮与水袋,递交到那妇人手里。
“吃了吧,我在这候着。”
唐衍立在妇人身旁,扫视着周遭虎视眈眈的流民。
被突如其来的好运惊的有些失神,妇人愣了一会儿,才接过吃食,忙开口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先打开水壶与怀中女儿喂着水,再取了干粮和着水缓缓喂到女儿嘴里。
“你们是从哪里逃难来的?”
唐衍守在此处,与妇人搭着话,免得她们太过紧张了。
“回大人的话,我们是宛平县里逃荒出来的。今年收成太差,男人被人抓去做工抵账,月余未归,怕是人已经没了。”
擦了下泪痕,哽咽着再道:“那庄主还意欲玷污我和女儿,便就趁着夜色逃难出来了,想着去到京城里投奔亲戚,一路上却是走得这般艰难。”
无意间看到妇人脖颈上的勒痕,随身所带的干粮怕是早就被人夺了去,不如说她们母女二人如今还活着已是幸事。
“既然你在京中有落脚的地方,我便同路载你一程。”
……
宁荣街,
人烟鼎盛,贩夫走卒比肩接踵,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繁华如扬州府上的东关大街一般无二。
这百姓安居乐业,民康物阜的景象,任哪来的官吏见了都得称赞一声当今天子治国有方,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