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眼神里多了丝悲悯,与她道:“于大义上,皇帝他确实欠了你们镇北侯府的,但这些年他也尽力补偿了,帮你们平反,还了爵位,善待那些还幸存着的侯府女眷,当然,镇北侯府几十条人命,这样的补偿,的确远远不够。”
“于私情上,当初我知道皇帝心里有你,在镇北侯府出事后,命人带了懿旨去,想将你接出来,哪怕做不了正妃,也能帮他留住你,是你自己等不及先跑了,这事只能算是阴差阳错。”
“之后的事情,你遭受的那些苦难,你怨你恨都是应该的,可落到这一步,很大一部分是你自己的责任,无论你抛夫弃子试图回京,是为了荣华富贵,又或只是为了皇帝这个人,你都做错了,至少你对不起那位在你最无助时收留你、帮助过你的温猎户。”
“你做得最错的,就是将两个孩子换了,这些陈年旧事中,最最无辜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他们不该成为你报复人的牺牲品。”
“皇帝对不起你,可他也帮你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你的孩子锦衣玉食的长大,皇帝的儿子却过得颠沛流离,父子相见不相认,二十年,你的确报复成功了。”
“祈宴是我最疼爱的孙子,如今知道他不是我亲孙子,但他是我亲手带大的,我也还是疼他,我不可能对他说翻脸就翻脸,可我也不能不顾念我自个的亲孙子,所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待他。”
“我对你的怨气,不比皇帝皇后少,可我再与你计较这些,也已毫无意义。”
“到了今时今日,你再这样一昧纠缠于仇恨中,只会显得你过于可怜又可恨,不如放过自己吧。”
云氏大瞪着眼睛,嘴唇抖索,嘶哑着嗓子还欲争辩,对上太后平静无波澜的目光,竟是一个字都再说不出,终于彻底崩溃,失声痛哭。
太后叫来人,将之先押下去。
沈氏陡然拔高声音,厉声道:“她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必须死!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儿子也必须死!”
她一只手指向凌祈宴,怒视太后,恨不能现在就将这俩人一起拖下去凌迟。
凌祈宴低着头,一声不吭,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表情。
太后没有看他,也没有理皇后,只问皇帝:“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置?要闹得满朝文武皆知吗?”
皇帝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自然是不想的,他最是好面子,若是被人知道他跟个傻子一样,被个女人愚弄,白替人养了二十年儿子,他的老脸就彻底丢干净了。
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太后猜到他心中所想,又吩咐人,将凌祈宴也先带下去。
“母后!”沈氏气红了眼,不管不顾地质问起太后,“你到现在还要护着那个野种不成?你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才是你亲孙子!”
太后依旧没理她,与皇帝道:“祈宴先带下去,你叫人找处宫殿暂且拘着他,等想好这事要怎么了结再做决定,我也不将他带去宁寿宫了,免得被人说我偏袒他。”
皇帝神色冷硬地点头。
沈氏气急败坏:“还等什么等!他必须死!一杯毒酒直接解决就是!!”
凌祈宴已走出大殿门,背影逐渐远去,从前那个恣意落拓的毓王殿下,好似也再回不来了。
温瀛沉默看着,直至他彻底走出视野中。
沈氏恨极,又一次质问太后:“说什么不偏袒!你分明就是想护着他!你到了今时今日还要护着那个野种?!那我儿子怎么办?!我儿子就活该被他白占了二十年身份吗?!”
太后沉了脸,到底忍住了,掠过不提这个,问起皇帝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这孩子的身份,你打算如何跟外头交代?”
皇帝一时有些犹豫不决,靖王想了想,与之提议道:“换孩子这事最好还是不要传出去,免得惹来更多闲言碎语,坏了皇室名声,不如就说皇嫂当年生的是双胎,这个孩子被高僧批了卦,必须养在民间,等到满二十才能认回,不然养不大,如今他已二十了,自然得认祖归宗,之后修改玉牒,将这个孩子排到序齿第一,其他人再顺序往下排就是。”
这样的说法虽然荒谬荒唐,或许压根不会有人信,但只要能勉强自圆其说,不叫狸猫换太子之事传得天下皆知,保全皇家颜面,就够了。
“我不答应!”没等皇帝表态,沈氏头一个反对,“凭什么还要我再认那个小畜生做儿子!他一个山野村妇生的野种,抢了我儿子身份二十年,凭什么再占着皇子的名头继续享尽荣华富贵!我不答应!”
“那你能想出更好的点子吗?”太后终于冷声问她。
沈氏的脸涨得通红,咬紧牙根,恨道:“那就让他暴毙!哪怕他占着皇子的名头也必须死!他死了其他人也不用重排序了,寓儿依旧是次子!”
“留下他吧。”
不等太后说什么,一直没吭声的温瀛出人意料地开口:“还请父皇母后和祖母开恩,毓王和那位云氏,都给他们留条命吧。”
沈氏一愣,怒而拔高声音:“你疯了不成?他们母子俩害你至此,你还要为他们说情?!”
温瀛抬眼望向她,面色沉定且冷静:“就当是为我积福,我才刚被认回来,不想有过多人因我而死,还望母后开恩。”
“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太后先接了话,“祈宴他威胁不了你什么,你有这般容人之量,愿意以德报怨,放他一马,日后必会有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