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书雁那边,一群将士却被他吓死了,“谢公子,你不能喊啊!这雪被你这么一喊,再砸下来,大伙儿可怎么办啊?”
谢书雁怎么会管他们的死活?他继续朝着空中喊,“阿堇!阿堇!”带着绵绵内力,将声音一传数百里。可他身中剧毒,又不能妄动真气。喊了两声,胸中气血翻滚,已有鲜血从嘴角流出。被他声音震动的雪层,也微微震动,掉了下来。
众人震惊,本想骂他疯子,可见那掉下来的雪并不严重,才住了口。他们看谢书雁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雪地里,目光寥寥的,唇角的血溅在雪上,凄凉又妖娆。雪花飞在他周身,卷着他的白衣飞舞,竟是要融合为一般。
慕容堇耳边嗡嗡,只听到男人温柔地在耳边说“公主”如何如何。她心神怔忡,好像看到那年春雨如烟,白衣青年端坐盛京水边的样子。他时时看着她,烟雨在他周身一片模糊。
在这一刻,她想到他,心口就很疼。
少女哭声浅微,更像是自语,“谢公子……你怎么不叫我‘阿堇’了?”
章从素怔住,鲜明的面容忽而暗下。他背着她,艰难地踩着地上的雪。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喊她一声,“阿堇。”他从来没叫过她“阿堇”,第一次出口,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候。
背上的少女浅色眼眸眯起,侧头,模模糊糊地看着背自己的男人。他的身形好模糊,她看不清他的侧脸。她迷惑,伸手去碰男人冰冷的面颊,声音疑惑,“谢公子,真的是你吗?”她身体虚弱,声音也软绵绵的无力,目光涣散,却始终维持着那份执着,不肯闭上。
明明这男人不是穿白衣,不是时刻含笑。她却是那么地希望,真的是谢书雁。
章从素知道,此刻能维持慕容堇生命的,不过是对谢书雁那一点儿期盼。他知道,她从不开口,可时时刻刻,都不曾忘了谢书雁。她是那样的喜欢那个男人。章从素只好艰涩地、温柔地回答,“是我,阿堇。”
“谢公子,”慕容堇满足地闭上眼,搂紧男人的脖颈,又喃喃叫了一声,“谢公子。”
“是。”
“谢公子。”
“是。”
“谢公子……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少女声音软绵,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伏在男人背上在哭,却也在笑,“能够再见到谢公子,我真高兴,比什么都高兴。”
“……阿堇,你不要说话了。”
“不……我想和谢公子说话。我怕再不能和谢公子说话了。”慕容堇的声音在冬雪中散开,寥落的像童话凋零,“谢公子,你让我多叫你几声,好不好?我那么、那么、那么的……喜欢你。”
章从素感觉到脖颈湿漉漉的,他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他抬头看着前方雪夜,心中悲凉万分。他真是害怕又难过,怕他们走不出去,又难过她那样喜欢谢书雁——明明谢书雁那样可恶!
“我总是做梦,一个人在天边走,谢公子不在身边陪伴。醒来后我好难过,心口好痛。我恨不起来谢公子……因为没有慕容堇的话,大燕早就不存在了,谢公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开心。那天喝酒的时候,我就知道,谢公子很难过——可我那么坏,我想让谢公子更难过。我以前、以前……明明是最舍不得谢公子难过的。我要谢公子时时记得我,记得你负了阿堇。”她对他,相爱太久,相忘太难。
“……”
“我还知道,谢公子早就不想活了。”她泪流的更凶,哭得快喘不过气,“我得知谢公子中了‘枯心’、却怎么都不肯服‘醉生梦死’的时候,我就知道——谢公子想求死。世间没有让谢公子留恋的东西,连阿堇,都不能让谢公子摆脱死的念头。我那样难过,才会对谢公子说话难听——为什么谢公子这样好,这样厉害,还想求死呢?”
“……”章从素已经完全震慑住了:谢书雁有求死的念头?!他可从未看出来啊。公主不会是臆想出来的吧?
“这尘世就这样累,累得让谢公子毫无眷恋吗?可是阿堇舍不得你,”她慢慢闭上眼,气息在空气中形成白色雾状,浅浅的,“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我们都不死,不好吗?”
“阿堇!阿堇!阿堇——”空中传来的喊声变大,趋于撕心裂肺的痛苦。那声音像水中波纹,圈圈荡开,越来越近,心跳一样越来越快的感觉。
慕容堇撑着眼皮子,睁眼看去,白衣青年在前方,向她跑过来。他面色憔悴又苍白,目中却闪着激动的光泽……
她伸出手,探向他,嘴角微微含笑。太过欢喜一个人,总是让人想到死亡,窒息一样地去艰难句读。她怔怔地看着模糊的前方,直到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抱住她,她才觉得真正安心——原来潜意识里,她一直知道,刚才的那人,并不是谢书雁。
她只是太想他了,实在是太想他了——想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才把章从素当做了谢书雁。可是她的谢书雁,天下无双,谁也取代不了呀。
谢书雁从章从素背上抱过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先前准备的厚披风,密不透风地抱住她。他做得细致专注,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在她冰冷的额头上亲吻,柔声说道,“阿堇,乖。我带你回去,你只要好好的,听话。”
慕容堇眼泪倏尔落下,挂在雪白透明的脸上,摇头,“我不想回去……我们不要回去,好不好?”人间是一出噩梦,爱恨情仇,她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