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谢书雁一定要坏得无边?”谢书雁笑容有些淡,回头看向慕容堇,目光寥寥似星落,“其实,阿堇也希望,能像萧晴一样,狠狠打上我一回吧?毕竟我这样混蛋。”
慕容堇不料他回头跟自己说话,还是这样沉寂漠然的语气。她表情有些恍惚,慢慢地侧过脸。垂在两侧的手,轻轻的,松开了袖子里那把小刀。
“我不怪萧晴,这么多年,我很对不起她。她潜意识里,必然想这样对我。等她醒后,你带她离开吧。这事莫要再提,她和我,以后不能见面了。”谢书雁说完,被人扶着,慢慢站起。
萧晴在这一刻,竟然醒了过来。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三哥哥……”她的目光清亮干净,不复先前的妖冶。
谢书雁不再回头,背身看灯火明灭。
萧晴痴痴地望着谢书雁,又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对他做了什么,面上浮起惊怕的表情。她扭头,看到了燕松佩沉静的脸,瞬间,神色又茫然了。
“萧姑娘,没关系的。”燕松佩轻声哄她,像在哄一个小孩子般,“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顿一顿,从怀里拿出了另一枚“醉生梦死”,将师兄的变态要求讲出,着人交给了谢书雁。然后抱起萧晴,便往外面走去。
他怀里的萧晴,慢慢笑起来,像七八岁的少女,无忧无愁。她抬手,吃力地想摸一摸燕松佩的脸。轻轻喃喃,“……我好想回去,不是这个萧晴,不让你讨厌。”嘴角挑笑,微弱,“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很好很好的。”
“没关系,我从来没讨厌过你。”天高月明,燕松佩抱着萧晴,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慕容堇才盯着谢书雁手中的药丸,低声说了句,“醉生梦死,原来是要人去做此生最想做的事。”
不知道,谢书雁的醉生梦死,会是什么?
☆、方知不染心
萧晴和燕松佩离开了青显。面对谢家的强大,尚书大人叹息一声,也没为女儿争取过什么。谢书雁受创,每日呆在府上养病,不再上朝。中间空出了很长一段时间,青显其他世家大族面上可惜,心中窃喜:准备在谢丞相不上朝的期间,夺回政治大权。
胥江听从臣子的建议,也开始或多或少的,削减谢家在朝中大权。庆幸的是,谢家除了三郎,无人关心朝中大事。皇帝明里暗里削权的行为,传到谢丹青耳中,他只是说句“三郎还是不够厉害”,就继续下自己的棋了。
在谢书雁养病期间,慕容堇本以为,照那个男人的脾气,一定死缠烂打着让自己去探病。可她端着复杂的心情等待,并没有侍女来请她探病。谢书雁养伤养的悄无声息,不符合他一贯张扬的个性。慕容堇心中松口气的时候,又涌上微弱的警惕和担忧——为什么谢书雁不再缠着自己了?他又有什么可怕的计划?
让慕容堇失望的是,谢书雁没有任何计划等着她。
一次谢夫人来请她,去看望谢书雁。慕容堇心里怀疑这是谢公子的招,心里冷嘲着他,还是跟着谢夫人去看了。这一看,倒让她像得了块心病一样难受。
已经入了春,谢公子的屋子里,还烧着暖融融的炭火,空气混浊,让人脑门生了一层汗。因在自己屋子里,谢书雁只穿着单薄的云锦白衫,覆着厚被子,靠卧在临窗长榻上。漆黑的长没有挽束,凌乱地披在肩上。半垂着头,手支在窗棂边,细眉冷眼,没有喜怒哀乐。
远看去,白衣公子像坐在云端,隐在一团模糊的光影中,如暗生花。
谢书雁平时温润如玉,或者指点山河谈笑风生,总是那么的自信睿智。在这一刻,憔悴的他坐在窗头闭着眼,冷漠无比的样子,慕容堇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谢书雁。
他闭着眼,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的世界。他也不需要走进别人的世界。
“虽然他这时候看上去很可怜,但他也很活该啊。他们姓谢的,就喜欢这样自虐。”谢夫人低头对怔的公主说两句,就抬起头。她隔窗喊谢三郎,语调轻松中,带一抹疼惜,“三郎,醒着不?”
慕容堇看着谢书雁飞快抬起眼,看向这边,前一刻眼中还无感情,下一刻就升起温暖,对着这边笑了。她跟着谢夫人进屋,看谢书雁指挥小厮招待她们,看谢书雁和谢夫人调笑,又看谢书雁眼光自始至终没落在自己身上。她只沉默地想:这个男人,他中了“枯心”,他该死了。
慕容堇心底有个疯狂的念头。她想冲过去,让他服下那枚醉生梦死!她希望,谢公子的醉生梦死,就是去寻死!无数次,她在心里模拟着谢书雁的死法。各种凌虐,各种残忍。她只觉得无比痛快!
可是一旦回过神,慕容堇又觉得自己无比悲哀。说起来,她好端端站在这里,不过是仗着,谢书雁还喜爱自己,罢了。他一死,大魏不会放过大燕的,所以他不能死。可他不死,她每次见到他,都想到大燕那场大雪,想到自己无缘见到哥哥最后一面……
她没机会说出自己的恨意,因为谢夫人又拉着她走了。她站在院里回头看,谢书雁又沉睡过去。
谢夫人拉着她的手冰冷,轻声,“他再不服用醉生梦死,可能这样睡着睡着,人就死了。公主,你不能劝他,让他服用醉生梦死吗?”
“说不定他的醉生梦死,就是毁了所有人。谢公子那样厉害,他再用十年时间布局,恐怕没人能阻止的了吧?”慕容堇淡淡接话,摆脱谢夫人的亲近,“我倒觉得他不服用醉生梦死,是他还有一点良心。再说,就算他服用醉生梦死,那什么神医,也不一定为他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