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恐惧令他患上严重的失眠症,他已经连续一周无法入眠。
一合上眼,就是妹妹徐芝霓坠落观景台的最后一幕。
他很后悔。
如果时间倒流回十六年前,他一定会换一种选择。
也许他会遵从妹妹的建议,对金狮奖的评审团坦白真相。
其实当年芝霓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国际领域的最高奖项如何?历史上第一部斩获金狮奖的华语影片又如何。
即便他拿下了这座奖杯,代价也会是一生的煎熬。
他真的很后悔。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从十六年前他做出抉择的刹那,便再也没有悔恨的余地了。
就在徐冠林过得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
一个陌生的西方面孔找上了他,对方说着流利的美式口语,言简意赅:“徐导,你应该需要我们的帮助。正好我们的雇主也有些事需要请贺砚庭出来谈判,不如我们两方通力合作,就当交个朋友。”
徐冠林在震愕中追问对方的身份。
虽然对方没有明确给出回应,但他混到这个年纪,自然也不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傻子。
他从对方的只字片语中获知,面前这个玛瑙蓝色眼珠的美裔男人,分明是身份诡秘的雇佣兵。
徐冠林固然内心惶恐
、精神不济,却也不至彻底失去理智。
他强忍着内心的剧烈波动,严肃提出诉求:“你们的雇主是谁,合作可以,但我需要面议。”
临近年末,施婳的工作一切如期进行。
除了日常上播,她开始筹备春晚主持的相关工作,以及一些零零散散,不算太辛苦的事项。
施婳已经算是忙碌了,可贺砚庭远比她还要忙。
他接连多次出差,虽然行程都不算很长,但到底是不能日日见面了。
施婳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恋爱中竟然是主动黏人的那一方,有些事情没养成习惯倒好,一旦养成了两人同吃同睡、每晚有人亲自接她下班、一起吃宵夜聊天、再一同沐浴入眠的生活,骤然间断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这几天贺砚庭在北欧公干,今晚宿在挪威的特罗姆斯城。
施婳下了夜班,简单吃了些东西,洗过澡躺在床上通电话的时候,已经深夜两点半了。
贺砚庭那边才不过晚上七点半,他话筒四周有些微嘈杂的声响,不难猜出他还在忙。
施婳已经自己孤零零睡了几个晚上,堆积如潮的思念堵在心口处,却无论如何都羞于宣之于口。
她也不愿耽误他的正事,只聊了没几句,便细声细气地说:“那,先晚安了,你也不要忙到太晚……挪威那么冷,出门注意防寒。”
女孩子清糯的声音闷在嗓子里,沉甸甸的,分明藏匿着情绪。
贺砚庭哪能听不出。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不顾周围人的寒暄,从饭局中抽身离开,径自返回酒店套房,低哑磁性的嗓音耐着性子询问:“bb系唔系挂住我?”(宝宝是不是想我了?)
雁栖主卧的软床上,女孩子心尖颤了颤,鼻尖蓦地泛起酸意,又嫌弃自己矫情,便强忍下起伏的心绪,软软地狡辩:“冇,到咗年尾,近排我都好忙,准备训了。”
(我才没有,到了年尾,最近我也很忙的,准备睡了。)
听筒那端的男人似是哑然低笑了声,醇厚如大提琴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哄着:“系我错,我已经翻房,今晚陪住你,你训着咗我先去做其他事。”
(是我的错,我已经回房了,今晚好好陪你,你睡着了我才去做其他事。)
施婳心头潮气弥漫,她觉得自己这样太黏人了,只怕他时间久一点就会嫌自己麻烦。
但是又着实难以抑制心里强烈的思念。
她像是初尝恋爱的滋味,甜蜜中夹杂着酸涩,分别一小时都觉得难捱,何况是好几晚……
她马上就二十二岁了,却觉得自己与贺砚庭在一起后,一夕之间变成了青春期的女孩,恐怕比十二岁时还要磨人。
主卧的暖气温和加湿,温吞而不干燥。
有贺砚庭陪着她聊天,她也一点一点沉静下来。
起初不过聊着没有任何意义的闲话,譬如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下播后有没有落雪。
可聊着聊着,她觉察自己的嗓音愈发绵软,也不知是倦了,还是听着他过分磁性蛊惑的声音,叫她大脑中浮现了一些缱绻的念头。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陌生,也懵懵懂懂,不明白已经有了他的声音为伴,为何还觉得空虚寂寥。
而远在挪威特罗姆斯的男人宛如她身体里的蛔虫,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两下,嗓音沉哑地诱哄:“想了没有?”
女孩子微阖着眼皮,细密的眼睫闻声震颤,惶惑又混沌地问:“想、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