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人显然十分愿意将城中村那块属于江城的记忆,交给这个年轻人。
即使早就预料到结果,但林佳河的喜悦之情还是溢于言表,平日严肃的面孔,总会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周末,林佳河破天荒换上了一身很休闲的装束,蓝格子衬衫水磨牛仔裤,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其实他本来年纪就不算大,三十出头,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何况还是他这种位于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吴玦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的林佳河。
她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她还是更习惯林佳河一丝不苟的严肃。
“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去城中村走走。”或许是心情真的不错,林佳河忽略了吴玦的异状。
也对,林佳河如此重视这个项目,自然是要亲自考察的。
吴玦起身,即使知道属于她的这场戏或许就要落幕,但她还是要坚持到最后。
到了城中村才知道,繁华如江城的都市,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方天地。入口处是几尊牌坊,有久远的味道。青石板的街道,行人踩在上面,会出清脆的声响。街道两旁青砖红瓦的房子,都不过两三层,看过去像是一幅在此沉淀了百年的水墨画。来来往往的人们,喧嚣又闲散。街中很少车辆穿行,即使有,也都缓慢无比。老人坐在街边下棋或者拉胡琴,小孩子在路中央追赶打闹。
但是也不能否认,这条街道和街道旁的房子确实太古旧,仿佛风一吹就会变成残垣断壁,路边混浊的积水,偶尔跑过的老鼠,都昭示着这条古街道的岌岌可危。
有些东西不是靠守护就是可以的。最重要是,与背后的高楼大厦相映衬,实在是显得有些违和。难怪政府要对这里开。
“我上小学之前,都住在这里。”林佳河拉着吴玦的手走进城中村的老街,语气有淡淡笑意,“可后来搬出去后,就很少来这里了。上一次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过现在看来,外面的日月异,对这里似乎没什么影响,还是跟我记忆里差不多。”
吴玦转头看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她不知道如何形容,仿佛有夏夜星空的沉静,又有春风送暖的和煦,还有一种孩童般的至真。总之,这样的眼神,太不像林佳河。
大致是觉吴玦的失神,林佳河转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吴玦几乎有些惊慌失措地摇头,然后看向前方。因为刚刚在他眼中,她仿佛看到了星光,纯净闪亮。
林佳河倒是不以为意,继续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
民国初期的老房子,街边的参天古树,挂着就牌匾的老店。他都为她一一娓娓道来。
也许是林佳河的讲述带着某种蛊惑,吴玦仿佛看到五六岁的他,在这条街中奔跑的情景,那欢快的笑声似乎就在耳边。
待到回过神,才觉那笑声,是来自不远处几个小孩子。调皮的小男孩,凑在墙根边,玩打弹子,不亦乐乎,脸上脏得看不清本来的样子,只有黑亮天真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
林佳河显然也看到了那些孩子,他嘴角扬起笑容:“我小的时候和弟弟也喜欢在这里玩这些游戏。”说完,他拉了拉吴玦,指着前面几米处的一家小店面,“走,带你去尝尝江城最好吃的馄饨。”
吴玦咦了一声,人已经被他拉着走了。
从下车开始,他们的手就一直十指相扣。不知为何,两人一起走的时候,林佳河总是喜欢拉着她的手,仿佛怕她走丢了一般。
馄饨店叫“张记馄饨”,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小店是名副其实的小店,不过十几平米,几张小桌子。原木的凳子,坐上去会出吱呀的声响,有古老的味道。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内的客人不多。
林佳河带着吴玦找了个桌子坐下,冲着店内唯一的服务员阿姨道:“两碗馄饨。”
阿姨看起来已经是将近六十岁的人,满脸喜气的褶子,对两人笑得很灿烂。
馄饨做得很快,端上来时,冒着汩汩热气,香味扑鼻而来。
本来是最简单不过的食物,但是真让人食指大动。
吴玦轻轻尝了一口,只觉得那味道鲜香无比,一下子就挑动了自己的味蕾。但是因为刚刚出锅,她第二口下口太猛,被烫得直倒吸气。
林佳河抿嘴笑着看她,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傻瓜,这么烫,要吹吹才能吃的。”
吴玦吹了吹勺子中的馄饨,有些窘然:“很好吃,所以忍不住了。”
“这家馄饨店是祖传的,到现在,已经快有一百年。我小时候每天都要来吃一碗。后来离开了这里,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了。”
吴玦垂眼,点点头:“嗯,真的很好吃。如果林正以后开这里,一定要将这家馄饨店保留下来。”
林佳河听了她的话,郑重其事的点头回道:“我不仅会保留这家馄饨店,这里所有带有记忆的东西,我都会保留。我不会让江城的根丢掉。”
吴玦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低头继续默默吃着馄饨。
两人刚刚吃完,准备结账时,厨房里面走出来一位大叔,他犹疑地看了看他们这一桌,良久,终于走近,看着林佳河开口:“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