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6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终于被无情的命运弄得筋疲力尽,无法再打起精神战斗下去。纵然过去有许多梦想,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接近那个梦想了,可是一切如烟。
大喊“Inear1ygotfnetg”尚有倔强和不服,6骏没有,他很服气。他意识到自己苍老了许多,生活变成一团散沙,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也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
这一次他是真想停下来休息,远离赛道,远离现代文明,远离一切推着他跑的东西,找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每天从日出看到日落。当然这个想法在他看来也十分矫情,他活了三十多年并不能保证自己见过生活真实的面貌,也许每天看日出日落的悠闲日子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没见过,就自以为向往。
总之都好过现在这样困顿又无力,总是陷入回忆的状态。
不过在那之前,6骏有件事还处于“未完成”的状态。刘玉珍想带明扬去大城市看病,做母亲的始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活在创伤之中,去到另外一个城市对她而言是一种安慰和动力。6骏建议她带明扬去北京,这样他或者余桃还能帮得上忙。
商定之后,刘玉珍把结果告诉明扬。明扬不像以前那么反抗,他只是很认真地问刘玉珍,我还会好吗?
刘玉珍当然确信那个答案,明扬又问,好了之后怎么样呢?
刘玉珍说,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明扬摇头,他说,他不知道。
春节没那么有,刘玉珍买了鞭炮,带着明扬大半夜跑去没有人的地方。明扬小时候很喜欢放炮,后来来到城市里逢年过节也没有太多机会接触这些东西。在刘玉珍的概念里,过年还是要放炮的,放炮能除晦气,一年之中所有不顺心的倒霉事都可以在此消除,这样的一年才是好的。
鞭炮震得噼里啪啦响,明扬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些跳动的火花,从燃起到熄灭不过一瞬间。
年后,母子两人抵达北京。在6骏等人的帮助下挂到了很好的专科大夫。检查结果半喜半忧,明扬的应激有所好转,但似乎增添了其他方面的病情反应。于是他们暂且留在了北京进行治疗。
6骏和余桃都在北京,两个人时不时地就去看看明扬。明扬现在很听话,乖乖吃药,乖乖锻炼身体,闲来无事和刘玉珍在北京城里玩,去了很多原先没有去过的地方。他们步行经过三环,明扬用手指那栋最高的摩天大楼,刘玉珍抬头看看,只说了一句“哦,真的好高”便再也没有表其他看法。
她不以为意,仿佛那栋大楼直冲云霄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北京很大,去医院要公交倒地铁,一开始明扬坐晃晃荡荡的公交车还是有些害怕,双手紧握着栏杆直冒汗,后来不知道是治疗和药物起到了效果,还是他渐渐学会了习惯和接受,开始变得平静。
可是平静才是最不应该出现在明扬这种人身上的状态。他应该是那种精力旺盛,话很多,总要搞些破坏,把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小兔崽子。现在他连游戏都不打,也不看电视,一个人可以安静地坐很久,什么也不干,就是看着外面的楼呆。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变得不像他。
赛季的安排不太明朗。
场地赛方面倒是有公布赛程和参赛车队,极点在禁赛和罚款的双重打击之下显然无法参加今年的比赛,车手们纷纷以车队责任为由解约,张承寅每天都过像是一滩烂泥。6骏被他折磨时的痛苦他现在有所领会。而在拉力赛方面情况也很糟糕,大家都在猜测许迎臣可能会离开极点,毕竟没有人想在一个随时可能受限的车队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怎么看都更像是断送。
外界议论纷纷,而这并不是许迎臣会去在乎的事情。周楚的离世令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遗憾和灰暗之中。周楚年轻,有天赋,是一名可敬的强大对手,可上天却残忍地夺走了他。后来李斯达问过许迎臣,如果当时是他,他要怎么处理?
许迎臣耸耸肩。
李斯达是他的领航,那时许迎臣判断情况危险选择了减,这无疑是最正确,最周全的选择,这就是答案。
“可能我的决心还是不够。”许迎臣低声说,“这令我相形见绌。”
李斯达却问:“可是,你要活一生,还是活一瞬?”
显然这不是tobe还是nottobe的问题,许迎臣无法回答,他经历过那样的一瞬,但是他活了下来。就在此时,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接通时许迎臣很意外,因为对方开口说自己是周岚。
不说也不会有人疑问,那说话的腔调口吻是无法被模仿复刻的。
6骏收拢了羽绒服领子,北京的冬天坐在室外还是很冷的。他只能靠一根烟来取暖,也就是为了这么一根烟,他选择在外面冻着。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周岚,只穿了件大衣,想必来之前没料到6骏要在户外抽烟,自己只能在冷空气中靠意志力保留风度。
还好周岚是个意志力强的人,抖都没抖过一下。
“要不抽根烟吧。”6骏就是随便一说,拿出来的烟顺手叼在自己嘴巴上。周岚还是很礼貌地回绝,说道:“你烟瘾很大。”从周楚葬礼那时周岚意识到了这点,6骏几乎到了烟不离手的程度,“在赛场上是禁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