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偃明浑身如遭雷击,手脚僵直,什么?姜画还会回到原点等他吗?
就像他们的曾经,姜画无数次站在他必经的花园小径上,寒风中持一盏孤灯,望眼欲穿地等着他回家。
司徒偃明心脏像是被重锤猛然一击,他忍住血液喷溅出喉的激动,跌跌撞撞重回到刚才分离的原地——空寂的道路两旁,只有守望城市的树木还在呼吸。
哪里又有姜画的影子呢?他红着眼眸去喊,哽咽的声音令他更显孤独。
“阿画……”
“阿画!”他跑在街上,四处寻觅,从百鬼夜行的东头走到西角,都没有看到那个笑着向他挥手告别的身影。
或许,这真的是一场不经意的告别。
不可名状的恐怖猜测呼之欲出,司徒偃明脚下一软,直接摔坐在路基旁边,他仰头,月光刺得他不敢再看一眼,怀里,曾经为了确定姜画行踪而特质的风筝符,符角一侧正在静静燃烧……
说明姜画已经现他追踪的符纸,并把符纸扔掉了。
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乍然坠落!
司徒偃明□□上充斥着暴涨的血丝,耳中一片轰鸣——姜画是主动离开的,记起了一切,却很温柔地将盒子还给了他,不顾擦伤的下巴,愧疚地道歉,又笑着与他挥手作别,“司徒先生,你也要好好吃饭呀!”
不管经历了多少年,姜画还是曾经的那个姜画。
司徒偃明涌出泪水,刀捅进胸口前最温柔的安慰,明明……最残忍了……
几十里外的全民健身公园。
姜画独自一人坐在公园边的长凳上,抱着膝盖,双眼安逸地阖着,脑海中反复旋转着一跤摔倒后几百年间的记忆,他全都想起来了。
心神的剧烈震颤使得他逃离了朋友们的身边,像只被惊飞的雀,回望在人间界的这二十几年,又错过百鬼夜行回地府的“班车”,他哭笑不得地想,原来是这样的啊……他是这样来到人间,又奇妙地与司徒偃明重逢……
真是孽缘……
先前逃脱鸾车结界,司徒偃明颤抖地紧紧拥抱他时,他还以为司徒偃明这个冤大头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他——他真是一只魅力无边的艳鬼!
结果搞了半天,他才是那个蒙在鼓里的冤大头,想到男人对他那含着怕化、捧着怕摔的娇宠模样,他轻轻叹息,一团乱麻似的过去,谁还扯得清呢?
他正在呆的时候,忽然有只不好怀疑的孤魂野鬼靠近。
“喂,这里是我的地盘,快滚!”
姜画没有理会他,野鬼便膨胀出高大的身形,双爪狰狞,两眼猩红,“你聋了吗!”
姜画平淡地回扫了他一眼,“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你安静点。”
野鬼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野鸡,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压迫感迎面扑来,“你……”
“谢谢。”姜画礼貌回应。
不过他话音落尽的时候,野鬼早就跑得无踪无影了。
夜空下的人类公园美得覆着一层名为星屑与波光的薄膜,天上湖水两个月亮,路灯倒映着细长影子,随着凌晨时分的流逝,缓慢转动。
姜画在这里迎来了初晨的浓白,夙夜露水从他的睫毛上滴下,看不清前路,他还穿着达沃斯学院那套暖和又高档的校服,如果说到这些日子里他最心仪的部分,大概就是校园生活!无忧无虑还能获取知识的日子,真快乐呀!他舍不得自己刚认识的同学们,可是有什么办法?
他是姜画。
他不属于这个人间。
地府府君若是泉下得知,不定该怎么笑话他。
姜画待到公园里出现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便整整衣袖离开,他先在该区域附属小学的旁边找到一家小卖铺,用司徒偃明存在储物囊中的钱买下一沓漂亮的信纸,便宜碳素,花了十二元,剩余的部分又存了进去。
他感谢男人的细心,让他不至于在如今这个繁华世俗的京城寸步难行。
剩下的时间,他想给所有世间挂念他的,或者他挂念的人写一封告别信。
从哪里写起好呢?就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吧。
姜画笑起来,偷溜进小学某个空置的僻静教室,摊开信纸记下第一行,这是给第一个“宝宝”的信——
“叛逆的萧柳小朋友,你好: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一个干燥的冬天。你瘦成小小一团,蜷缩在城中村里的塑料棚下面,初看,我还以为你只有四岁,你经常和村里的孩子打架,脾气倔得像只小兽……”
他继续动,娓娓将两人相识相知的过程道来。
萧柳六岁前,父母意外过世,从救助站里跑出来,藏在那个拮据的矮棚下,然后他就遇见了正在等雪停的艳鬼,艳鬼喜欢小孩子,亲亲抱抱遍体鳞伤的他,又与他分享抢来的剩饭,他便不管这个美丽到风月失色的青年是什么身份,亦趋亦步地跟着走了。
艳鬼牵着他的小手躲过恶人的追击,那时的萧柳不过竹竿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命反抗命运,他不愿被孤儿院收养,也不愿接受仇人们的施舍,垃圾桶里的一碗剩饭或是路人施舍的薄饼就能让他熬过冬夜,他还为口味刁钻的姜画去寺庙里化过香,虽然就是那一次,他被抓住强制送进了收容所,再由收容所转送孤儿院。
后来,姜画似乎求助了什么人,托关系到孤儿院,经常给小小的萧柳送衣服和食物,晚上还偷偷跑去看望。不过那时的艳鬼魂体情况并不好,他的思绪经常混乱,很多时候说话颠三倒四……少年萧柳就是这样伴随着复仇的噩梦,却又在艳鬼粗糙的关照下长大,直到掘出法术上的天分,便反过来接济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