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声如同拉扯的风箱。
“——救他……谁来救救他——!”
“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的错……”
“阿画……别哭,没事的!没事的你别怕!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
原来神明真的会有情愿降落的一天。
“别怕,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怀中人身体轻盈飘忽得仿佛一阵即将被吹散的风,他掷出的飞刃撞伤了姜画的心脉,如果匕中途不被邵然截停,姜画更有可能当即魂飞魄散,现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邵然抓住司徒偃明因痛苦自责而抖的肩膀,低吼道:“你冷静一点!”
“救他——救他——”
只可惜男人全心全眼都是他身边伤心哭泣的“花瓶娘娘”,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思考,整个人眼神如同被剥离了魂魄一般,因恐惧和喷薄的情绪而形成震颤的空洞,要将一切都绞碎吞噬。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邵然当机立断,要张海生找一个擅长扶灵术的人,先帮花瓶娘娘固住魂体。
道协的道士们从来没有见过龙虎山的隐世高人在场,还能向他们这些徒子徒孙提出这样的要求——扶灵术是道士修行的基础,是他们扶助无辜鬼魂使其恢复气力和心智的手段,杀鬼先救鬼,修道先修心,所以他们每一个都会,但要说擅长……
一时所有人都迟疑了,他们不能保证可以抵消掉冲入花瓶娘娘魂心的道气。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但司徒偃明此刻根本无法找回理智,他或许连自己是姓甚名谁都忘了——
他只知道怀中人满是泪水,伤心地大哭,他怎么也哄不好,他怎么也挽留不住他的离去,他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啊!
他怎么可以伤了他?
他怎么可以……
见状,邵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粗制的纸卷香烟,烟尾几道符文雕镂得阴森怪异,他对司徒偃明道:“我只有魂烟可以给他短暂增添几年功力,助他渡过这一劫,但是治标不治本,鬼魂抽多了会上瘾,要试试吗?”他一直以来修得是诛魔证心的怒目金刚,别说是救一只鬼魂,就是救人他都狗屁不通,只好用魂烟看看姜画能不能先撑住。
姜画哭泣着,其实桃木剑的伤害已经被抵消大半,但他还是觉得心口很痛很痛,这种痛出了魂体上的冲撞,更兼对凶恶道士的恐惧,还有布娃娃……为了保护他,碎成了漫天飞舞的棉絮,这一幕刺激得他不断哀声痛哭,“呜呜……宝宝……”
“对不起……对不起……”
司徒偃明不断重复着愧疚的话语,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流动的血液,不知是不是回忆起当年姜画求他留住孩子的模样,心疼得几欲昏死。
他抱着他的姜画,哪里还顾得上怀中是他最厌恶的艳鬼呢?
只怕这一刻让他以身相殉也毫不犹豫。
现场一片混乱,人仰马翻的事故第一现场,张海生冷汗淋漓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几十年不曾用过的扶灵术,这时,一个女孩的清灵嗓音忽然异常坚定地响起,“魂烟副作用太大,还是让我试试吧!”
张海生眼前一亮,是张静妮,他最关照的小徒孙!
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有女孩不理解大家为什么犹豫着不敢上前施救,扶灵术除了咒语啰嗦冗长了些,难道不是最基础的法术吗?她不讨厌花瓶娘娘,所以一定会竭尽全力。
于是她凑近了在惶恐中溺毙的司徒偃明,手心凝聚微弱荧光,默念法咒,推向姜画的心口,一点一滴修补青年魂体上的裂痕。
原来爆裂如岩浆的道气也可以变得滋润如甘泉,渗透进鬼魂每一寸皲裂的皮肤,犹如树根扎透干涸的沙砾,姜画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冲入体内,慢慢将如烈火焚烧的劲道悉数化解,充盈浸润他的魂魄,使得他被打伤的魂体得以渐渐凝实,不再若隐若现地透明。
这朵被践踏得千疮百孔的夜百合,终究还是坚强地重舒展枝叶。
司徒偃明眼中满是血丝,通红可怖,指尖擦去怀中人唇角的血渍,动作小心轻柔得仿佛在挽留一片易逝的雪花。
扶灵术不断的滋养下,姜画意识变得模糊,眼睫毛湿哒哒地上下打架,锥心的记忆好像转瞬散了,像一个醒来就会忘记的梦,终于止住哭声,沉沉在男人怀中睡去。
跪坐在一旁的女孩张静妮放下施术的手,转头小声对张海生道:“应该已经没事了……”
所有人都松下了高高悬着的心,好险好险,不然司徒偃明起疯来可能没人制得住,到时候就只有一同陪葬的下场。
张海生暗地里抹了冷汗,赞许地点点头,简直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徒孙胆识过人、前途无量,“不错,我记得你一向擅长这些。”
张静妮羞怯地笑了一下,想了想道:“我觉得他先前并没有想要伤害我。”
因为同样受到固本扶灵术的影响,司徒偃明好半晌混沌的思绪也有了一些清明,这才现自己浑身僵直,跪在冰凉水泥地上的膝盖几乎在直起的一瞬间疼痛难当,他面色青白,身形摇晃,但又将怀中的青年抱得很紧,邵然想要帮忙搀扶也被推开了,毕竟青年是一只鬼,轻得很,他自己可以。
为什么青年会是他最憎恶的艳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