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就走到康熙三十年的十二月,迎来槿玺婚后第一年的除夕。
从十二初一开始,南所就进入了迎的倒计时状态。倒不是槿玺企盼过年,而是期待大年之后的江南之行。
扫尘、贴福、做衣、备年货……槿玺带着底下一大帮丫鬟婆子,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十二月初七,腊八节前一日,槿玺带着一马车年货回了趟娘家,正巧遇上前来说亲的刘媒婆。
“你两个兄长年岁着实不小了,你阿玛有心想让他们在年后就定下来。”送走刘媒婆,敏容看出女儿眼里的好奇,柔声解释道。
“哥哥们怎么说?心里可有喜欢的姑娘?”槿玺盘腿坐在热炕上,嘴里嗑着瓜子,眼底透着些许探八卦地渴望。
“你也知道他们俩的性子,即使有,也不见得会告诉我这个继母,更别说找你阿玛商量了……你回来的正好,要不,待会儿替额娘去探探你两个哥哥的意思?”敏容有感而叹。
虽说齐恪齐琛兄弟俩对她的态度素来尊敬有礼,可毕竟不是亲生,也不是自幼抚养,彼此之间有层隔膜是免不了的。例如心里话,是绝对不会向她这个继母倾诉的。
而费扬古的脾性又耿直,即使经常与齐恪齐琛两人同进同出,也不会察觉出两人的异状或变化。特别是兄弟俩年满十八岁,搬离内院,住到前院后,与府邸女眷们的来往越少。
槿玺在时还好些,小节小日还会被拉来小楼坐坐,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话家常。自槿玺出嫁,内院的女眷们就连他们的身影都瞧不见了,更遑论了解他们俩有没有意中人了。
“嗯,那等哥哥们回来,我去看看。”槿玺点点头。说起来,齐恪齐琛兄弟俩的年岁确实不小了,虚龄二十,在清朝也算得上是晚婚了。若不是她有康熙指婚在先,他们执意要让她先出嫁,应该也不至于耽搁到至今还没定下吧。这么一想,槿玺觉得自己对兄弟俩的婚姻还真得负上些责任。
当下,瓜子也不磕了,擦净双手跳下椅子,朝敏容说道:“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吧?我这就去前院瞧瞧。”
“这么急做什么?中午不是要留下用膳吗?”敏容见她听风就是雨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若是知道女儿心里已将兄弟俩的婚事揽上了自个儿的身,还不得更无语。
“这不午膳还有四阿哥一起吗,用完也要随他回宫了,哪里还有时间探口风。”槿玺整整衣衫,朝敏容说了一声,就带着候在屋外的喜竹、绛蕊俩就往前院兄弟俩住的正院快步走去。
“这孩子!都嫁了人了,还这么随性而为……”敏容看着槿玺消失于柳棠院大门口的身影,失笑地叹道:“好在四阿哥肯包容她,若是换作其他男子,还不得……”
“福塔寺的住持不也说了吗?格格命相高贵,注定一生满福。福晋该放心才是。”已经升为管事嬷嬷夏儿扶着敏容走回里屋,笑着劝道。
“是啊,希望真能兑现住持这句吉言。”敏容含笑点头。子女满福,是为人父母最大的骄傲和满足。
…………………………
待槿玺走至前院正院时,正巧遇上刚从礼部回来午休的齐恪,“大哥!”她笑着奔上前,“好久不见,大哥!”
“玺儿?”齐恪惊喜地打量着眼前越出挑的继妹,“今儿个怎么来了?可是有事?”他望了望她身后,没见着素来陪伴左右的四阿哥,遂有些不解。
“没事就不能回来看看大哥了吗?对了,二哥呢?兵部这阵子应该也得闲了吧?”她四下张望,没看到齐琛的影子,平时几乎日日同进同出的兄弟俩,碰上她回娘家,却不在一道现身了?
“呃……你二哥他……”齐恪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解释,遂笑着拉槿玺入了院子,打算跳过这个话题,“来,让大哥好好瞧瞧,嫁了四阿哥之后,是不是更漂亮了?!”
有问题!槿玺暗忖。边随齐恪入屋,边笑着聊道:“刚来的时候正碰着刘媒婆,说是替大哥二哥做媒来着,我左右无事,瞧了瞧她今日拿来的姑娘画像,还真都很不错……咦?大哥,你怎么了?”
“没……”听到槿玺说辞而有些走神的齐恪,慌忙回神道:“你回来怎不提前通知我们一声,哥哥们也好去宫门外接你……”
“别岔开话题,大哥。做兄妹这么多年,你们是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么?!老实说,大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玺儿!”齐恪惊愣当场。右手下意识地伸上脸颊,想摸摸有没有烫……
“大哥,你和二哥已经二十了,阿玛和额娘之前那么多年没有催你们,不也希望让你们能给自个儿选妻子吗?你也知道他们是绝不会拿你们的婚姻大事来巩固乌喇那拉府邸的荣耀的……只是迟迟不见你们有所行动,这才急着想替你们相几门姑娘,当然了,他们挑出来的不做数,归根结底还得看你们自己怎么想……大哥,你和二哥若是真有意中人,何不找阿玛和额娘说说,究竟是哪家的姑娘?也好让他们早日上门提亲……”
“妹妹……”齐恪面色为难,欲言又止,见槿玺坚定地看着他,好像不从他口里听到合理的解释就绝不罢休似的,遂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岂会不知阿玛他们的用意,只是……我和齐琛喜欢的姑娘都不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若是……必定会让阿玛颜面扫尽……”
“说出来听听,或许事情根本没你和二哥想的那么复杂呢?”槿玺本想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可一想,这里可是规制严格的大清朝,而非恋爱至上、人权自由的二十一世纪。只得硬生生止住溜出口的劝辞,换了个较为委婉的说法。
齐恪听槿玺这么一劝,踱了几步,踌躇了半晌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始末……
原来,齐恪爱上的是一个出身清贫的女子,今年十七岁,上头长辈皆亡,底下有个未满十岁的幼弟。三年前,她在街上卖草药、坚果时差点被地痞流氓调戏勒索,恰巧遇上齐恪,救了她。事后,齐恪送扭伤了脚踝的她回家,才获知她家里的境况,不觉被她的坚强和隐忍所感动。之后,齐恪就三不五时地上门探望,本想接济他们姐弟俩,孰料,那姑娘死活不肯收他的银两,无奈之下,只得作罢,闲时会去她家里帮她分捡草药、挑选坚果、打扫卫生、教幼弟习字……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情愫渐生。在槿玺备嫁之前,齐恪也已明确自己的心意,却又怕遭家里人反对而断绝他和她的往来,遂压抑着没说。
至于说到齐琛,齐恪只透露了一句:“至于你二哥,对方的身份太……要是在一起……怕是比我还要艰难数倍……”之后,就死活不肯再多说了。
槿玺听后,沉吟了半晌摇摇头。
齐恪见状,苦涩地笑道:“我知道这很难让阿玛和福晋接受……所以……”
“所以你打算割断和对方的联系,顺从家里的意思,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带着遗憾过完余生?”槿玺没好气地接下齐恪未说完的话,“大哥啊大哥,你以前考科举时的坚定和自信都到哪儿去了?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对方?你只是觉得遗憾,心里挂念着别个女人,却又不得不和门当户对的另一个女子娶妻生子,可那个姑娘呢?她看着心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心里得有多难受?”
“玺儿……”齐恪一脸痛苦地看着槿玺,“我想过无数法子,却无一行得通……”
“你偏偏漏了一个最应该想的法子,那就是找阿玛和额娘求助。难道你不相信,他们会站在你这一边、同意你们的婚事、继而明媒正娶地迎她进门吗?”
“不……阿玛如今官拜一品……我怎能……”
“阿玛是阿玛,他的每一步都是靠他自己的努力和拼博得来的,他有曾得过额娘家族一丝一毫的帮助?没有!不仅没有,他还帮额娘摆平了不少纠纷。你如今才二十岁,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尽自己的努力去拼去博,相信二十年后,混得绝不会比阿玛差。有没有妻族的助力于咱家而言根本无差。当然了,你若是自己心里也在嫌弃对方的出身,怕影响你日后的仕途,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怎可能会……”齐恪正欲反驳,却见书房门口已然挤满了一帮听众,费扬古、胤禛、齐琛,正齐齐立在门口,眼底各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兄妹俩,顿时,齐恪的两颊浮现红晕,被撞见了天大秘密似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厢,槿玺说了一堆,灌下一大口茶,见齐恪迟迟没有往下说,正欲抬头提醒他,却瞧见了这一阵仗,不由得拍拍额头,暗叹:阿哦,这下用不着她继续游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