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月来,谢时一边忙着农学培训班,一边盯着工坊的进度,恨不得一人分成两人用,紧赶慢赶,就为了能够在韩伋的生辰之日当天准时送上这份精心准备的大礼,况且昨夜又依着他的伋兄累了一遭,此时谢时简直恨不得回去睡上个一天一夜。
韩伋用指腹抹去他眼角因为困倦泛出的泪水,将人轻轻笼在怀中,二人紧紧相贴,直到毫无缝隙。
“阿时。”忽而,韩伋轻声唤道。
“嗯?”谢时闭着眼睛低低应他,以为韩伋是想问问炸弹的事情,便主动开口道:“炸弹是我在翻阅医书的时候得到的灵感,此物威力巨大,方子必须保密,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给我送来的那位老工匠掌握,那人伋兄你记得派人好生看着,还有就是现在的工坊还是太小了,为了标准化和产量化,必须使用流水线生产和更大的工坊,这些伋兄……”
韩伋抚上怀里人的青丝,在他语调渐渐低下去的时候,缓缓打断他的话,“这些不急,阿时先好好休息……”
在潺潺月色和温柔低语中,谢时闭着眼,唇边泛起了笑意,就在即将坠入梦境的前一秒,他恍惚听到韩伋提到了韩宁。
韩小宁这会儿估计还在生他的闷气呢,小少年一直谨记他家小叔的教诲和吩咐,得知他要离开乐县,前往福州,便坚持要同他一起启程。
谢时身为山长,又是他的长辈,哪能让他涉险,再说了他那时还打算安定好福州后,便北上去找韩伋,路途遥远,途中不知有多少危险,谢时便狠下心来,强制要求他在书院待着,帮着宋老先生照看好书院诸事。想到临走前小少年那泛着红的眼眶,谢时心下叹了一口气,开始在梦中烦恼该给韩宁带什么礼物才能哄好人。
韩伋不知这一出,高大尊贵的男子此时垂着眼,一双深邃却温柔的眼眸始终注视着怀中之人,听他呼吸渐渐平稳,眉间却似有烦恼,便忍不住伸出指腹抹平,直到睡梦中的人眉眼全然舒展开来才罢。
“阿时,你觉得韩宁如何?可担得起大业?”那是谢时错过的问话,但显然,提问之人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并不是真的想要谢时的回答。
这一夜,无人知晓,有人愿以万里河山为生辰礼,换这一场只为他绽放的盛世烟火,和仙人入他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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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二年,蒙朝的这一场旱灾从初夏持续到入冬,大地干涸,绵延大江南北,而秋天之时,果然如同谢时和诸多有识之士担忧的那般,本该是丰收时节,瘟疫却开始爆。先是干旱最严重的几个地方,因为土地颗粒无收引了饥荒,饿殍横野,尸骸暴露,无人收拾,加上盛暑炎炎,高温之下,病菌肆虐,传播开来。
即便是在医疗卫生达的现代,控制瘟疫都需要举国众志成城,付出大量人力财力才能遏制,放在落后的古代,又碰上无所作为,只知压迫底下百姓的官府,这瘟疫非但没有控制住,反而同当下过境的蝗虫一般传染到周围。
大都那帮子文臣宰相也不都是没脑子的,只知道贪污腐败,眼见着旱灾和瘟疫如此严重,渐有扩散大半山河之态势,他们也慌了,若是继续放任不管,任百姓自生自灭,最后真把朝廷覆灭了,他们这帮人成了阶下囚,哪还有如今的人上人官老爷生活?
于是一个个的开始上折子劝皇帝开仓赈灾,减免三年赋税以休养生息,以免引起更多民愤,而当朝宰相谢雍还连上三道折子,请求皇帝召回正与徐寿真作战的十几万将士,一来节省军费开支,二来可将这些人力投入到赈灾当中去。
皇帝被这么多臣子劝着,虽说肉疼,但到底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为保江山,只能点头答应国库拨出银两到各地赈灾,并且减免来年的赋税,后两年的则视情况再定。至于谢雍的建议,也被采纳,两军至此停战。
经此一役,双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朝廷的军队虽然后期因为徐寿真内部叛乱,收回了不少城池,但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徐寿真的部下也损失不小,不仅丢了城池,更重要的是官军退走后,南边长期安居一隅的韩伋趁他病,要他命,出其不意,硬是狠狠在他的地盘上咬下几块肥肉,替谢时暂时出了一口气。
后半年,大规模的战火停息了,倒是各地不断有饿极了的百姓起义造反,旱灾和瘟疫一日不结束,民变便屡禁不止。在这样的光景下,翻过年去,人们渐渐现,那位韩公治下的南方几省,竟是这乱世之中难得的桃花源!
云州城,来换班的城门守卫看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笑着拍了拍汗湿全身的同僚,“辛苦了。”
守卫苦笑了一声,叮嘱他道:“你待会记得喝碗凉茶,白二那小子嫌凉茶苦,没喝,刚才中暑直接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可把脸丢尽了,凉茶这么好的东西,外地人想喝都买不到呢,就他小子一个大老爷们嫌苦,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如今谁不知道南边来的凉茶是防疫的好东西,多少人都高举着银子就为了买上几包凉茶粉呢!
换班的门卫们一听,让城门下的弟兄们等会,便火急火燎跑去后头一人灌了一碗凉茶,最后才抹着嘴回来,“快去吃饭吧,今日食堂可是有福州城运来的秃黄油,拿来拌白米饭,香得人恨不得把碗都吃下肚去。”
那原本穿着厚重防护服,又在日头下站了半天执勤以至于有些蔫的守卫一听,顿时眼神一亮,声音都大了几分,“还有这等好事!今日伙头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如此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