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宋郗还补充道:“这些年来,他不断培植自己的势力,原本的初衷其实是为了避免成为韩家的傀儡主子,就如同他当初来到乐县,拜太德为师的初衷一般,哪想到朝廷过于昏庸,他这样身份的人未反,反倒是其他人打着前朝的幌子反了,倒逼得这位贵子也不得已出手了……”
宋寿唏嘘不已,“原来如此,世事难料……”
宋郗笑着问他,“如今天命已昭昭,景濂意可决?”宋郗知道,宋景濂屡次拒绝入蒙为官,便是因为他深知良禽择木而栖,像他们这样将世情民意看得清楚的有能之士也在挑,也在等,等一位真正可以追随的明君雄主。
事实上,上次韩伋派邱直入山拜访,宋寿便已有所动摇,直到始皇传国玺这样传奇之物的惊天出世,如此天命昭示,哪怕是推崇“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名儒们也纷纷赶往韩家,以验真假。经过多方论证,证实其物确为秦朝玉玺。这次宋寿才会在宋郗的邀请下,明面上到书院拜访交流,实则是为了一探韩伋是否值得追随。
宋寿俯身,捡起院中掉落的梅枝,悠悠道:“吾之择木,夙在大梁。”大梁乃前朝国号,宋寿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宋郗大笑,拍着后生的肩膀,“我主得君之大才,当浮一大白!”
宋寿摆摆手,一派温醇自谦,“宋公谬赞了!吾闻东沧书院中,俊才辈出,便是供给的饮食,都属无双。”
宋郗笑道:“俊才不敢说,但你若要论我院吃食,那老夫必须打包票,那绝对会是你生平未见之珍馐!我们这,今年可是来了一位‘伊尹在世’的谢公子,那些学生称之为东沧瑰宝,老夫深以为然。”
宋寿心下纳罕,宋郗却卖了个关子,毕竟谢时此子,很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于是便只道:“日后见到他,同他相处,你便晓得了。”
宋寿听起秒,好奇:“这位谢公子可也是那位下属?”
宋郗笑着摇头,道:“他乃贵子知交,二人交情颇深。”
宋寿便更纳闷了,这种不解和好奇一直持续到夕食,韩伋设宴招待他,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传闻中贵子好友谢公子。彼时,暮色四合,天光已余最后一丝光华,廊下如豆灯火中,有二子并肩而来,皆丰姿奇秀,宛若谪仙,二人交耳而谈,姿态亲昵,旁人却习以为然,跟在身后。
众人相互引荐,之后纷纷落座。屋内灯火中,宋寿也看清了这位传说中谢公子的姿容,不愧是贵子看得上的俊才,灯下越显得清贵无双。尽管其容貌严格来讲,有种雌雄莫辨的昳丽,但其看人时清亮透彻的星眸和落落不俗的谈吐,却绝对不会使人误会其为男宠之流。就是不知为何,这位谢公子看向自己时,眼神有些奇怪,似惊叹似仰慕。
殊不知谢时此时内心也挺不平静的,毕竟这还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见到历史上的名人!这位宋寿宋景濂大儒不仅名字跟华国历史上的宋太史一样,谢时同韩伋打听之后,现二人连生平都一致,得知这个消息的谢时可以说是满脸都写着震惊,这岂不是表示,他以为还会再遇到其他历史名人?
谢时甚至开始怀疑,在这个蓝星的平行时空中,他和韩伋这些人才是变数的一方吧,毕竟任谢时想遍学过和看过的历史书中,都没有听闻出现过韩伋此等人物!更别说岑羽等人了!但是,像韩伋这样的人物,哪怕最终起事失败了,历史书上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记载吧……
怀着这样奇妙而复杂的心情,谢时见到宋寿时,眼神就比较怪异,就连韩伋拉着他在自己左手边坐下时,其他诸位眼神交锋的怪异气氛都没有注意到。
趁着仆从传膳,韩伋低声问他,“阿时可是同潜溪先生有故?”
谢时轻轻摇头,附耳同他道:“只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屡召不应的潜溪先生,有些好奇。”
换做别人,可能就觉得谢时没见过世面了,可韩伋只觉得他言行颇为率真可爱,他道:“今后潜溪先生要留在书院教学,阿时若是感兴,可以同他多来往。”谢时点头,正好第一道菜端上来了,两人便默契结束说小话,其他人暗中关注这边动静的人也随之齐齐结束交谈。
后厨早已将所有菜色都烹饪就绪了,全部都放在耐烧的砂锅中,再置于厚厚的铁热板上,底下用炭火烤着保温,传膳时,便撤去铁板,将砂锅中的菜肴倒在各式各样的器皿中,由负责上菜的仆从端到桌上,这也是谢时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而想出来的饭菜保温法子。
这些早就烹饪好的饭菜端到桌上的时候,一揭开盖子,仍有腾腾热气冒出,使人免受冷饭冰食之苦。今日之宴,便如同谢时所说的,乃全羊宴,若是喜食羊肉之人,可那真是掉进了蜜罐里!而碰巧,在座诸位就没有不喜欢羊肉的人——毕竟羊肉可是世家贵族才能享用得起的上等肉!
最先上桌的是一道鲜扣顶羊鳆,一人一碟,所用肉出自羊身上最珍贵也最稀少的部位——颈项,再配合以珍贵的鲍鱼,即古人口中的鳆鱼,以卤汁小火煨炖,羊颈肉肌肉达,肥瘦兼有,还夹有细筋,食之既入味又有弹牙,吸收了羊之鲜味的鲍鱼可谓是双重鲜味加身,唯一可惜的就是几口便吃完,颇为留恋。这全羊宴只第一道菜便精彩绝伦。
宋郗惊叹:“老夫吃羊肉这么多年,今天方知其可与鳆鱼同煮,从前吃的那些羊颈肉做法实在粗糙,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