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有好几百号人,饶是不把县丞的话当回事的范尧也怕了,毕竟乐县仅配备有上百个守卫,若是流民再多,怕是顶不住这群饿疯了的人。他气急败坏地低声咒骂:“那群吃得肥头油脑的官员是怎么办事的,放任这些流民到处跑,这不是祸害我们嘛!”
县丞六神无主,范尧好歹按捺住了慌乱的心情,快马加鞭送信去府城,请求镇压流民的兵力支援。
范县令身边有位师爷,帮范尧写完求救信后,心中犹有些不忍,便迟疑问道,“大人何不开粮放仓,救济这群流民,若是一味镇压,岂不适得其反?”
范尧阴沉沉的三角眼一撇,看了他一眼,道:“师爷倒是好心,不如范某这县令之位不当了,让给你来当?”
师爷闻言惊出一身冷汗,赶紧下跪直言不敢。范尧冷哼一声,双手放在背后,大腹便便地走了。真收拢了这些流民又有何用,到时这些治民政绩还不是给了上峰,他又不能升官财往上走,再说了,谁出这一粮食和金银呢?
可惜,打着小算盘的范尧没有想到,如今不止乐县,福州各县或多或少,皆有流民,只是因乐县交通便利,乃四通八达之地,逃难至此的流民最多而已。州府掌兵权的达鲁花赤并不愿多管闲事,终日耽于享乐的他也不了解外头真正的形势,还以为流民的情况还是如同前几次一般。
他看也不看州尹的陈情,只派了几百号兵士镇压驱赶了府城外头的流民。然而源源不断的流民四处游荡,反而分散到了各县。
很快,饥寒交迫的流民失去了理智,和县城的守卫起了冲突,眼看着就要破开城门。得到城门不保消息的范尧慌慌张张收拾好钱财和细软,就要举家弃城而逃,然而等他匆匆出了衙门,便现往日里的下属和同僚一个个皆被羁押跪倒在地,府门前,为的男子玄袍高冠,立于马背上的宽背挺直,声音如同天外传来,“范县令这是要去哪?”
无所作为且打算逃走的乐县官员,在被逼着交出县衙文书和官印后,便一个个被韩伋下令押入牢里,等候查阅罪证后再依罪落。韩伋带着手下人正式接管了乐县,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城门,和外头等着接应主上的数千韩家军士一起,将流民团团围住。饥饿且无武器的流民军自然无法同披坚执锐的韩家军相比,很快便投降。这一场还未开始便因实力差距过大而结束的冲突,因着韩伋的命令,流民中并没有除了践踏之外的伤亡。
谢时得知消息的时候,恍如梦中,他声音轻飘飘地问,“你说,谁接管了乐县来着?”
对面的岑羽颇有种多年夙愿达成的意气风,他大笑着又同谢时重复了一遍:“主上如今已经接管了乐县,招安了周围的流民,乐县安矣!”
谢时这次确信自己没有耳聋,听得不能再清楚了,但越是如此,反而越怀疑自己不是在田里干了两天活,而是直接在山上呆了好几年,一下山,世界都变了。东沧书院原来不是普普通通一个书院吗?怎么好好的山长现在眼看着有造反的趋势?
谢时捋了捋思路,原来是北方战乱加剧,难民四处流离,乐县的县衙一干官员不愿接纳这群乱民,也不愿布施,妥善安置,反而死守城门,派兵驱逐,因此被惹怒的上千流民一股劲冲了,差点就要搞出城破的局面。为了城中的百姓和书院的安危,韩伋只好带着韩氏部曲缉拿了县令等一干人等,再招安了流民,解了乐县的危机。
“如今那些流民如何安置?”虽然这些人在攻城这事上做得不对,但人在生死关头,哪还管得了这些,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眼下这上千人的妥善安顿对于接管乐县的韩伋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一关,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再次引动乱。
岑羽老神在在道:“放心,主上按照你之前的方法,将人分配去建水泥房子了,等房子建好了,还得去铺水泥路挖沟渠,反正接下来有大把活干呢,只要有活干,那些流民就有的吃,心自然就不慌。”
谢时乐了:“看来以工代赈这招你们学得很好嘛!”
岑羽摸了摸下巴,“以工代赈?探微你这四字倒是总结得很到位。”
谢时原本以为出了这么大事,书院的学生会慌乱不已,结果等问了韩宁,才知道这些孩子一个个都认为自家山长此举简直有如天神下凡,神勇无比,不仅护住了全县百姓,还招安了流民,一个个如今都成了山长的脑残粉,崇拜得双眼放光。还有一些热血上头的学子打算组织着同窗去帮忙施粥哩。
谢时恨不得给这些不识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一人一个脑袋瓜子,然而等看到韩宁同样亮晶晶的小眼神,不禁笑道:“宁哥儿也想去?不怕被你小叔知道了,教训你?”
韩宁重重点头,“不怕!”
施粥自然是不用这些小屁孩去帮忙的,但却不失为一个教育学生的好机会。谢时同岑羽提了一嘴,没想到岑羽竟然同意还安排了一些学生去见识见识。正好谢时也想去城里衙门看看,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便也和这群学生一同离开书院,下了山。
谢时现,岑羽还是很有分寸的,这些学生大多都是接近成年或是已成年的甲级学生,今年秋闱中举的几位更是全数在列,想来安排他们来帮忙一趟,也有体察民情,劝诫他们将来登科进士后,牢记民生之苦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