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们如今的耕犁,主家送来的耕犁要大上不少,样子也怪模怪样的,连最资深的老农都没见过,一时之间,众人脸上都有些迟疑。
谢时也跟着再次来到了田庄,他先是去看了看交代黄午做的绿肥。没错,谢时之前询问的时候,便现如今的人竟还不懂利用绿肥,收割后的秸秆和杂草随处乱扔,都是没人要的东西,谢时便让黄午将秸秆、稻田里的杂草还有一些淤泥收集起来沤成了绿肥。
随后,他让黄午叫来几个老农下到田里,让他们试试的深耕犁。南方的红壤偏酸性,每亩地先撒上二十斤石灰改良土壤,再投入绿肥,便可开始犁田了。其他人见谢时还往田里撒石灰,彼此交头接耳,都在猜这莫不是什么祭田仪式?
然而等几个老农在谢时指导下,使用犁下田后,这种惊疑便无人再提了。深耕犁其实就是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简易木械,需要三人协作,合力使用,但一动起来,老农们便体会到了它的厉害之处,不仅翻土毫不费力,一农人趴在翻过的田地里量了量,现犁的耕田程度竟可深达二尺!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犁的目光皆火热,仿佛在看什么稀世宝贝。
要知道,便是他们最好的犁,往常也只可达到数寸。翻田翻的越深,越是肥田,来年收成自然越好,更别说这犁的工作效率可当数牛,还不像牛一样需要休息。
很快,原本插秧落后于周围的谢家田庄便在一架架犁的前进中,仅用两日便完成了犁田,且用犁翻过的田地,由于绿肥和石灰对土壤的改善,黑黝黝的,瞧着就是好田,也无需再拔除杂草,如此很快也完成了插秧,后来居上完成了晚稻播种。
周围田庄的农户现了不对劲,悄悄前来打听,也现了犁的妙处,有不少抢收动作比较慢的田庄,甚至是附近的农人听闻,纷纷前来,想要借犁。谢家的农户们如今对于犁可是爱惜得很,自然舍不得出借。谢时听闻之后,倒是让黄午收取一点粮食作为报酬,将犁借了出去。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谢时吩咐后便没有再留意,他此时的心神都在眼前的上百株稻穗上,这些都是早稻收割后,韩伋那边派人送来的,全都是按照谢时的寻稻小册子找出来的各种类型的稻株,还按照要求标记了来自何地。
谢时看了一下,现竟然还有来自海南琼州的稻株!由此观之,韩伋对这件事有多上心。为了检视这些稻种,谢时还用玻璃薄片做了一个可以放大五倍的简易放大镜,在看到眼睛快花了的时候,终于看完了这堆东西。
或许是时间和地方的局限,这里头并没有现谢时的梦中情株——雄性不孕株,然而,谢时并不是一无所获,除了收获各地的良种外,他还现了几株矮种的野生稻,足够他开展试验了。
谢时将这些种子放入一个个盆钵中进行育苗,等到苗了再分别移栽到田里,待到抽穗期便可以进行杂交培育了。
谢时在试验田忙得不亦乐乎,还不忘将进度分享给“合伙人”韩伋以示感谢,于是很快,这块从前为书院学田,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谢时试验地的地方,也迎来了一位经常光顾的客人。
一眼望去,谢时的试验田里满目碧绿,韩伋看不出这些庄稼之间有何差别,谢时便一一给他介绍,“这一蔸是海南那边的野生矮脚种,旁边一排是广东潮阳县送过来的野生矮脚二号,这一亩是栽培稻一号,那一块是栽培稻二号……”
韩伋不懂从谢时口中经常冒出的一些奇怪术语,但是不妨碍他乐此不疲地过来观察这些“出身”各不相同的稻苗。
这一日,听闻谢时田庄犁之事,韩伋问他:“听闻你在庄子里试验了犁和肥田之法,效果如何?”
谢时边记录试验数据,边随口道:“犁比起旧犁,省力且耗时减少一半,但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深耕到地下二尺;至于绿肥和石灰的肥田之法,得到收成时才可以看出增产效果,不过我很有信心。”
韩伋并不怀疑他,而是同他分享起他听闻的一则消息,“犁虽好,但我观城中农具铺,已经开始私自出售你所制之犁,你可要状告他们?”古代没有专利保护的意识,那些农具铺的眼都尖,一看谢时的犁,便知其比旧犁来得好用,加上他们有谢时画的图纸,很快就仿照打制了犁在店中出售。
谢时却是早就料到了,“不必,当时将图纸送过去时,我便已料到此事会生,因此我让王甲同那些商家约法三章,签了契书,约定若是出售犁,除去用材,每架所获利不得出三十文,若是违反,不仅要将其公之于众,还要上官府告他们。”
若是一家农具铺,那么这一纸契书,可能约束力还不高,但是谢时当时让王甲找了城中所有农具铺,如此一来,若是有一家不守契约,擅自提高价格,也卖不出去。
韩伋凝视眼前忙碌的清隽身影,目中是掩盖不住的欣赏之意,他这一来,不仅百姓得了便宜的犁,便是木匠也有钱赚,又无形之中推广了犁,可谓一石三鸟!
世上竟有如此之人,聪慧非凡,却始终将这份聪慧用于百姓民生之中,天性仁善,却并不一味认为人性本善,而是有勇有谋,计策无双,若是这样的人当官掌权,才是天下之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