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安然,”徐溪丛抬起脸,望向远处,补充道:“是她打昏了你,将你抱出。至于诗情……折返的时候,已完全被火势吞灭。陛下请节哀。”
“为什么……”秦妍咬紧了牙关,憔悴面容上泛起一层痛恨,心头苦痛崩塌,怒斥道:“她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要她救!”
“她是臣子,当以天子性命要紧,至于你想惩罚她,短时间内,怕是不行。”
徐溪丛眯着眼,感受从荒凉四野涌过来的寒冷,纤长睫羽上的一层晶莹,随着颤动,簌簌坠落,她叹息;“为了救你,大将军挡下通红的房梁,背后的一层皮,已经烧没了。”
秦妍身子一滞,脑海一片空白,一粒雪花被狂风卷进眼眶,遭遇温热,化作一滴湿润,皲裂的嘴角在颤抖,死亡将她折磨的千疮百孔,心脏再次被挖走一块,剧痛之下,只剩光明磊落的赴死决心。
宰相徐晖带着朝臣再一次跪拜,高声请驾回宫。
秦妍从灰尘里爬起,撑开双手,瞧着破破烂烂的龙袍,瞧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贴身刑|具,慢慢走至徐晖面前,没有太大表情的面颊,忽然挂起一抹微笑,她俯身道:“宰相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是假的?”
“啊?”
众人大惊吓,抬头注视女帝。
秦妍笑起来,轻松道:“你们都被我骗了,真正的女帝早已不知所踪。而我,只是个冒牌货,冒牌货啊!”
哗啦!
人群骚动起来。
徐溪丛静静立着,目光眺望远处风雪,寻了片刻,才转过脸。
对方的坦白,在自己意料之中。
她平静端看着近在咫尺的背影,堂堂正正的承认永远比窝窝藏藏的欺骗要勇敢的多。
虽这样做,后果极其危险。
风雪浓了三分,罡风逐渐呼啸。
朝中文臣大多老奸巨猾,皆不敢贸然跳出来质疑。
哪有人冒充帝王,反而一心寻死的?
说不通,横竖说不通。
以武将-韩魁星为的激进一派,由乔御澜一手栽培和提拔上来,听得此言,顾不得思虑,带头拔了刀。
刀刃片雪不沾,刀的森冷裹挟着严冬的恶寒,直直对准着人。
京郊行宫内外,皆是禁军把持,内侍禁军统领-梅折春的选择,显得至关重要。
梅折春顷刻间陷入两难,他本以保护女帝为责,为女帝挡天下之威胁,斩天下之不轨,眼前韩魁星领着武将拔刀相向,自己到底如何选择。
选择韩魁星,此女子身份是假,一切还好说。
万一只是玩笑,女帝身份是真,自己要落个弑君的滔天大罪。即便短时间内不追究,谁能保以后如何?加之文臣诛人不见血的口舌,迟早丢命。
若选择眼前的女帝,更是不能……
梅折春望向有些疯癫的帝王,留给他甄别、考虑的时间不多,他不能学着文臣那样,跪在地上缩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梅折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赶紧命人拿下这个冒牌货!”韩魁星嘶吼道。
众文臣将目光转向梅折春,身处漩涡的禁卫军领胸腔剧烈起伏,在巨大压力下,左手扣着刀柄,右手缓缓摸过。
徐溪丛上前一步,仗着身份,不同梅折春好言商量,她正襟道:“你们为何拔刀,想谋反不成?!”
徐晖听闻此言,心慌得不行,他实在想不通,事情已展到这份上,徐溪丛为何还要护着?
不该早早撇清关系,假装一概不知?
他赫然想起早先从她那看到的字条:女帝不是女帝。
原来,他的侄女,早知对方是假!
想到这,宰相大人后背冷汗直冒。
徐溪丛根本不在意徐晖投来的眼神,抬头挺胸,丝毫不退让。
韩魁星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先是简单施礼,话儿成了刀:“文妃娘娘,此贼人亲口承认自己乃假冒,您又何必为她开脱?惹上不该惹的是非?您素来聪慧过人,助纣为虐的下场比谁都清楚。轻则丢命,重则是要诛九族的。”
徐晖拼命咳嗽,皱纹如壑的脸憋涨通红。
“我懂,”徐溪丛对上韩魁星的眸,不咸不淡道:“但在本宫看来,陛下能说出这样的话,是有缘由的。”
“呵呵,缘由?我到想听听什么缘由。”
徐溪丛神情自若,无甚波澜,面对疑惑的文武百官,薄唇款款吐露,“陛下痛失二妃,伤心惊惧,神思恍惚,情有可原,待御医诊治,自然痊愈。”
众人交头接耳,谁也不知女帝身份到底是真是假,万一真如文妃所言是伤心过度,才有些疯傻,待御医查明诊治……届时,挑事的、可不是惹死祸上身?
梅折春落在刀柄上的右手,停止住动作。
他细细分析,觉得文妃说的十分有道理,毕竟宫内一直无异样生,若杀了真正女帝,岂无一丝风波?
天子陨落,关乎国运气数,钦天监有点本事的老头,早就跳出来了。
秦妍看着众人,踉跄几步,她拥着越来越大的风雪,疯癫道:“真是可笑,以往我将真话藏在心里,和谁也不敢透露半分,生怕丢了性命,如今堂堂正正说出来,却没一个人信?哈哈,到底是谁蠢笨至极,装傻充愣!”
说完,她走至御史大夫面前,蹲下身,面对面认真问:“我这副模样,可有一点乔御澜叱咤天下的模样?懦弱胆怯、不爱朝政,这还不够明显?皮囊也许像她,内里是天差之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