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浔挑挑眉。
“就在那菩提树下,你教我,定要尽我所能,护好这天下。”李衢说得义正言辞。
李衢不像在说谎,顾浔心中莫名咯噔一下,面上却笑道“我未来过中州,可能梦里见过吧。”路过李衢时,他拍拍李衢的肩,“陛下先随意逛着,我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了。”
“是你教我的!”李衢还在外面大喊,“教我为了所念所爱,哪怕走火入魔都值得!”
“……”顾浔脚步一滞,摊开手中折扇轻摇了两下,迈步回屋。
他哪里……会说这种莽撞话。他的所念所爱天下无敌,万人敬仰,好得很。
回了屋,顾浔枕着手靠在床头,纠结李衢为何会说见过自己?
难不成魔尊的替身还跑到中州来过?也不对,他说的是幼时……魔尊的确是中州的人,但成魔后,消了所有见过他的人的记忆,按理来说,魔尊在中州只是个恐怖故事而已,人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李衢为何会有印象?
这谜团越来越多,事情走向也越诡异了。毕竟……护国寺里那棵枫树,把西辞都牵扯进来了。
顾浔习惯把门开着,西辞若回来了,他好一眼看见。
黄昏后的凉风,总带点儿别样的温柔,吹得人舒服。许是连路奔波,身上还有伤,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稍微昧着,便是无边无际的修罗地狱。
“杀!”红色符咒烧尽……又是那个梦!
只是这次不再是炎岭之巅,而是……中州。
“救命啊!求求你不要杀我!”哀嚎声惨烈,被魔物啃食得残缺不全的人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滂沱大雨都未能把血迹冲散,鲜血如注从中州城中一点一点渗透开来……
浓烈的血腥味冲上头,顾浔看着城中负手立着那人——黑垂下来,雨未沾湿他半分,黑色金边袖口……他手中为何也有那把折扇!
那人指尖轻轻敲击了下折扇,忽然,一道天雷打了下来!
“小浔?”西辞端药进来,见顾浔眉头蹙得极紧,还呓语着什么,额头渗出了些细汗,好似做了什么噩梦,他点了顾浔两脉,让他镇定下来,“别怕,是我。我回来了。”
顾浔从梦境了挣脱出来,喘着粗气。
噩梦做得多了,他倒也不似原来会坐着缓神了。他现在……更怕西辞知道他做的那些梦,那些梦真实到……他都快以为自己是真的魔尊了。
“又做……”西辞还没问完,顾浔一瞬间恐惧散了个干净,仿佛脱了气,他靠在床头,苦笑着,“我梦到你不要我了。”未等西辞否认,他扇一下眼,“……我知道梦是假的。”
西辞担心他,也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便把药递过去,“先把药喝了。”
顾浔端过药,看了眼,不知怔在想什么,整个人又颓又丧,“其实我原来可怕疼了,也怕苦……”
他话说一半,没继续,仰头把药喝净,那苦涩的味道将喉咙灼得苦辣。
顾浔眉头还没来得及蹙,西辞就放了什么东西在他手心,硬硬的,包着漂亮外壳。
“糖?”顾浔看看手心,抬眼看向西辞,喉中苦涩更甚,“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回来时路过厨房,同厨娘讨的。”西辞道。
膳药房怎么着也不会和厨房同路吧?
糖在掌心变烫,灼着顾浔这一点点小庆幸,他抬眼西辞,摇曳的烛光把他眉眼照得好看,他险些又晃了神……
顾浔小心翼翼剥开糖纸,糖在嘴里化开,甜腻地很,他不是喜甜的人,但莫名觉得……原来吃甜食真能让人心情变好,他望着西辞,不知接的是哪句话,有些失神,又很认真,“现在,也没那么怕了……因为你在。”
顾浔以为西辞会躲,会不说话,没想到他接过顾浔手里的药碗,温柔说,“嗯,我在。”
气氛太好,烛光照着心上人,顾浔方才被恐惧吓得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了,“今晚……你不要走,好不好?”
西辞微垂眼,眼神里闪过很轻微的错愕。
“我老做噩梦。”顾浔知他不愿意,索性放弃靠在床头,闭着眼,嗓子被糖果化开,没那么沙哑了,但总听着绝望,“有时候……都快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他复又睁眼看着西辞,目光里有一万分希冀,声音轻得很,没底气,“若有一日,我真分不清了……仙君,你站我身边,拉我一把,好不好?”
西辞波澜不惊几千年,少有动容的时候。
遇到这少年,原则倒是破了几次了。
他起身,把药碗放到一边,将顾浔方才挣扎时落下的被角拉起些,坐他床头,道,“你安心睡,我守着你。”
哪里还能安心睡。
西辞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好……顾浔心中那种不安恐惧被越放大。
雍都亥时落了场大雨,下得极大,雨打在青砖上,扰得人不得安眠。
雨声像是哀婉的呐喊,像极了那场梦。
顾浔睡不着,西辞守着他。两人无言对坐着,就剩烛火摇曳。
忽然天边响起了一声惊雷,顾浔吓得打了个轻微寒颤。
西辞立马握住他手背,轻轻拍着,“燕无的毒会涣散人心智,中州现下情景是有些可怖,你恐受了惊吓,定要稳住心神。”
顾浔看着西辞,涣散目光好不容易聚焦,却越焦灼……自己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