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宁跟随在徐滨之身后来到外院前厅,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铁灰色圆领葵花衫的中年内监,正垂站在地当间儿。
见了徐滨之,那内监满脸堆笑,恭敬行礼,声音沙哑又尖细:“奴婢给徐阁老问安了。”
“原来是王总管。”徐滨之笑着拱手,“有失远迎,怠慢,怠慢了。”
“哎呦,徐阁老这般说,可是折死奴婢了。”王总管态度谦卑,狭长的眼一转,视线落在徐长宁的身上,又“哎呦”一声,“这便是徐阁老的嫡千金吧?好个模样品格儿,奴婢瞧着,竟有徐阁老当年的风采。”
徐长宁垂,暗暗腹诽内监的嘴,骗人的鬼,徐滨之当年不过是个小幕僚,皇帝身边的内监怎么可能认得寂寂无名的他?
“小女子见过王总管。”徐长宁乖巧行礼。
“徐小姐请起。”王总管单手虚扶了一把,笑着道,“皇上听说徐阁老的千金回了府,甚为欢喜,尤其感慨徐小姐一介女流,却能与北冀蛮夷斗智斗勇十年得以平安脱险,又能营救了七千南燕战俘回过。皇上的口谕,请徐小姐明日进宫,皇上要亲自召见。”
短短一番话,听的徐长宁心惊胆战。
她回国执行“潜匿”任务,为取信南燕,的确营救了七千战俘,可她才刚回国没几天,摄政王为与北冀国求和,就命顾九征斩杀了“七千奸细”。
如今小皇帝派来的内监口中,那七千人不是细作,反而又成了战俘,还隐隐有歌颂她功绩的意思在,这是摆明车马在与摄政王作对。
这也是第一次,徐长宁直面南燕量大权力之间的较量。
“小女子惶恐,多谢皇上。”徐长宁唯唯行礼。
徐滨之则道:“这丫头在北冀蛮夷之地长大,规矩礼仪学的不好只怕冲撞了皇上。”
“徐阁老您就是太过谦虚了,奴婢瞧着令千金却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您只管放心,明日奴婢会好生伺候徐小姐的。”
徐滨之笑着颔,拉着王总管的手到一旁说话之际,一个荷包便借宽袖的遮挡,滑进了对方的袖子里。
“那么明日小女还要多劳王大伴照拂了。”
察觉到入手重量,王总管笑容越真切了,连称不敢,笑着道:“您放心吧,您府上的千金,那是自己人,奴婢必定服侍的妥妥帖帖。”
徐滨之便又与王总管寒暄一番,随即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徐长宁要入宫面圣的消息,迅传遍全府。
老太君欢喜不已,当场就去佛前上了三炷香,连连叩拜:“菩萨保佑,菩萨显灵啊。”
二房和三房也都笑着凑趣,尽拣好听的话说。
长房中,闭门思过的韩姨娘气的当场就砸碎了茶碗:“好个狐媚子,竟如此好运!那风光原本该是我兰儿的,今日却全都被她抢了去,就像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娘,只知道勾引人!”
“姨娘息怒,可别这么说,叫人听了去不是闹着玩儿的!”大丫鬟春福拉着韩姨娘低声劝说,“您好歹忍耐一些,明儿虽四姑娘风光,咱九姑娘要做定亲宴,也是一样的风光啊。”
“风光个屁!”韩姨娘戴着金戒子素手狠狠一拍黑漆案几,“那个陈青宣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好好的,他去写什么檄文?他那小细胳膊,难道还能拧得过摄政王的大腿不成?”
春福见韩姨娘如此,到底不敢再劝。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徐长兰站起身,严肃的望着韩姨娘道:“娘今后切不可如此鲁莽了。你这般行事,又叫女儿如何自处?这个时候,咱越要示弱才行,只顾着争眼下的一口气,万一伤了陈家的体面,往后女儿日子怎么过?”
韩姨娘被女儿训斥,心中不忿,可一抬头对上徐长兰的视线,到底没有再咒骂。
“兰姐儿,那你说,咱们现在如何是好?”
徐长兰笑了笑,轻声道:“日子还长着,可大夫人的命未必长,老太君私下里都曾经明示暗示过几次,只要大夫人归西,立即便会扶正了您,您便要从现在起就要做出主母的风范,不要叫人说嘴才是。只要您做了主母,还有什么仇不能报?
这话说的韩姨娘仿佛吃了人参果似的,方才的怒气和暴躁一扫而空,将背脊挺得笔直,仰着下巴端坐在圈椅上:“还是我兰儿聪慧。”
且不论外头的人是什么心思,此时的徐长宁却无心理会,只在心里猜测,小皇帝召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于入宫面圣,孟氏也有些担忧,拉着徐长宁的手叮嘱,一下下地拍着她的手背叮嘱:“你入宫后,定要谨慎小心,咱们皇上年纪虽小,可心不小,办事儿更不小,你不要存了轻慢之心才是。”
徐长宁反握住孟氏的手摇了摇:“您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您的脸色还不好,不如再歇一会儿,女儿就在这里陪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