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蘅略一犹豫,伸出手去,细白指尖自那排面具上滑过。
最后,点了点边上的:“这个。”
“好嘞。”小贩把那只白色兔子面具从绳线上解下来,北山蘅接过戴在头上。小贩接了银两,笑嘻嘻道:“公子戴这个真好看,您生得白净,比面具还白呢。”
北山蘅把面具扶正了一些,道一声谢,转身牵马离开。
刚走两步,正撞上一堵人墙。
北山蘅垂眸向左,打算绕过他。
对方也跟着往左挪了半步,生生将去路拦住。
北山蘅终于意识到来者不善,抬起头,隔着一张纸糊的面具看他:“下这是何意?还请让一让,在下急着赶路。”
来人不说话,动也未动。
北山蘅深吸口气,往右边走,对方又一个闪身将他拦住。
北山蘅皱了皱眉,不得不抬起头,顺着那两条直的长腿一寸寸向上看。对方穿一身窄袖玄衣,裤脚袖口扎起来,戴一只同色的面具,身形……有些眼熟。
他动了动唇,那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然而来人却赶在他说话前先开了口:“公子,借一步说话可好?”
嗓音沙哑,宛如八旬老汉。
北山蘅眸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他冷冷地道:“没空。”
“公子别急啊……”看他要走,来人连忙伸出手,在他胳膊上虚拦了一把,指着脸上面具道:“你看,你戴兔子面具,我戴灰狼面具,狼吃兔子,兔子诱惑狼,我们天生一对。”
北山蘅沉下脸,杀意陡然从指尖流泻而出,“你再说一遍?”
“错了错了,不说了。”那人连忙改口,“相见即是缘分,这样,我请客,我们到对面酒楼里喝一杯如何?”
“不喝。”北山蘅拂开那只手,直接牵了马往回走。
走出这条街口,见后面的人没再纠缠,他这才放缓脚步,挑了一家客栈走进去。
店伙计搬来浴桶,备好热水,北山蘅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却没有摘,直接将外袍解开走进水里。泡了一炷□□夫,被热水熏得有些困倦,便打算去脱亵裤。
手刚摸到腰上,只听头顶一声巨响。
房梁上开了个一人宽的洞,有什么东西裹着碎瓦片从上面掉下来,径直砸在浴桶前的地板上,尘土扬了满屋。
北山蘅蹙眉,抓起衣服披在身上。
那“东西”回过头,半张脸顶着面具,冲他咧咧嘴:“巧啊,又碰见了。”
北山蘅冷笑:“真巧。”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土,拱手恭敬一礼:“在下行走江湖,被仇家追杀,路过贵地,可否借公子的地方避一避?”
北山蘅挑眉,侧耳听外头动静,闻得房顶传来细微的呼吸,便朝内室扬了扬下巴,“进去吧。”
“多谢。”青年走过去,裹着一身脏衣服在他床上坐下。
北山蘅眼微眯,眸中划过一丝不悦。
待房上人的脚步匆匆远去,他拢好衣服从水里出来,对那人道:“走了。”
青年抬起头来,手却在床榻上游移着,不肯动,“相见即是有缘,更何况我们一晚上还见两次。如此天赐良缘,公子何不与在下对月小酌,话一话情谊?”
“我同你没什么情谊可话。”北山蘅略一停顿,语气带上了两分小得意,“我有情人。”
青年愣了愣,旋即问道:“是吗?那为何不见佳人在侧?”
北山蘅抿住唇,不答。
青年从腰间解下一只酒袋,倒了两杯酒,一杯塞进他手里,“公子坐下喝一杯,长夜漫漫,一边喝一边聊。”
北山蘅垂眸,望着瓷杯里清澈的酒水,眉头蹙得更深了些。许是因为眼前人与重九相似的身量,他没有直接将人踢出去,而是搬了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轻轻抿了口酒。
“我……”北山蘅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合了合眼,“那人跑了。”
青年摇晃酒杯的动作一缓,“跑了?”
北山蘅轻轻颔。
“是跟别人跑了么?”青年沿着唇笑起来,声音里透着几分促狭,“公子有什么难题,不妨说来听听,让在下为您排解一二。”
“不是同别人跑了。”北山蘅两手捧着杯子,修长手指摩挲着瓷杯边缘的纹路。
“那是……”青年转着眼珠,猜测道:“陈世美娶得公主弃妻?还是张生进士及第忘莺莺?”
北山蘅白了他一眼,冷道:“第二个贴切些。”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对,这进士及第是一早就有的事,只不过他先前总说不在乎荣华富贵,如今倒又舍不得了。”
青年笑了笑,酒杯递过来跟他碰了碰,“公子放宽心,兴许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旁的什么呢?”
“旁的……”北山蘅想了想,“还能有什么?”
“那公子待他好吗?”青年问。
“好……如何不好了?”北山蘅想起前事,借着酒劲,委屈道:“他要怎样我都依着他,他给我下药,欺负我,骗我,我都不曾翻过脸。”
“既如此,”青年思忖着,问道:“那他走的时候,公子可曾挽留过?”
听到挽留二字,北山蘅酒醒了几分,唇又抿成一条线。
青年接着劝:“既然两情相悦,就该说出来让人知晓。公子不愿说,那人追得久了,得不到回应,自然也会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