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重九摸着冰冷的剑身,转头下楼。
年关刚过,还没出上元,街道上犹是冷冷清清的。除了走南闯北四海为家的游侠,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流民,再看不见别的身影。
重九沿着偌大的暨州城走了两圈,直到天暗下来,才瞧见一家没关门的药铺。
他进去买好药,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王畿地区的气候要比南方更多变些,出门时还晴朗着,不过一个时辰便刮起了狂风,须臾又开始飘雪。
风雪中,身后传来细微响动。
重九将纸包的草药挂在腕子上,抱紧了怀里长剑,加快步伐。
风卷起他的衣袖,裹挟着霜雪落在他的间、鬓上。偶有几户亮灯的人家,烛光被风吹得明灭闪烁,屋中之人很快熄掉烛火,整个街道又陷入一片死寂。
清冷的月色下,长街映出两道暗影。
重九望着地上不断拉长的影子,轻叹口气,停下脚步,手扣上了剑鞘。
剑光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拨开漫空乱雪,出铮然一声长鸣。转身时剑锋荡开细碎星芒,宛如天幕边绽放的银河霄汉。
来者是两个灰袍僧人,俱低头敛目,但手中长棍却凌厉扑来。
重九横剑格挡,被强烈真气震得后退了两步,广袖当风猎猎而动。他撤步稳住身形,旋即提剑腾空而起,足尖点在对方刺来的长棍上借势一跃,手中剑芒指向左侧僧人面门。
这套剑法是他从林浪给的那本书中学来,结合月神教轻功逐光,使来宛如雁过横塘一般轻盈灵动。
两个僧人低吟一声佛号,一人微微下蹲,一人持棍而上,踩着同伴的膝头跃上半空,以长棍拨开他手中长剑,摆出罗汉阵。
重九凌空踏了两步回到地上,三人顺势战成一团。
街边房顶上趴了两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战况。眼见重九被两人围攻,林漪就要飞身下去,却被林浪一把按住了肩膀。
“再等等。”林浪眸光微沉,面上带着隐隐期待。
那两个灰袍僧人内力极深,连战百十来招都不见迟缓,出棍依旧又稳又准。
重九受了散魂掌之后经脉阻塞,于内功上远逊旁人,原本以为自己很快会力竭,但是随着风雪渐盛,丹田处一股清爽之气缓缓涌动,他反而越战越勇,连那把原本略显沉重的剑都变得称手起来。
长剑在他手中挽开一道剑花,裹挟着风霜刺出,从其中一个僧人的长棍当中横劈而下。
剑尖抵到对方眉心时,其上的片雪尚未融化。
“好剑法!”
身后的长街上有人抚掌走来,声如洪钟,语气和缓,仿佛只是一个和蔼慈祥的武学泰斗,在评价武功出色的后辈。
重九撤剑回身,眯眼望向来人,脸色很快阴沉下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先贤诚不欺我。”法藏身披丹红袈裟,捻着佛珠,微微颔。
重九抿起下唇,撤剑一横,抖落一身碎雪。
“让贫僧来试试你的武功。”
法藏振臂合十,袍袖无风而动,周身泛起暗红色的光晕。重九还未及反应,身侧已然幻出四道人影,齐齐朝着他飞身而来。
重九蹙着眉不知如何下手,忽听身后一道破空之声,慌忙提剑回头。
四道人影霎时融为一体,金刚掌带着灼烫热风迎面而来。重九连退了数步,双手举起长剑。可法藏仿佛没看见那霜冷锋刃一般,手掌向着他的头顶直直劈下。
“当心!”
有人从身后将他拉开,随即一道纤细身影自空中腾翻而下,掀起一阵幽幽香风。
重九犹在愣怔,身边那人已经融入了战局。
一高一低两道黑影交错上阵,手中拿着两指宽的软剑,身形快到无法辨认。法藏固然武功高强,但这两人也非泛泛之辈,左右掣肘,一时胜负难分。
重九愣怔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与法藏对阵的竟是林浪父女。
林浪一贯是懒懒散散的模样,打着架还不忘嘲讽法藏:“老东西,你怎么头顶一根毛都没有?该不会是脱吧。”
法藏冷笑一声,并指拨开他的剑锋,“出家之人,自然不会有这烦恼丝。”
“出家之人?”林浪佯装惊讶,手中软剑越来越快,“看不出来。我瞧你尘缘未了,世俗难脱,一天到晚惦记着杀这个杀那个,还以为你是用不起油灯拿头照亮呢。”
这句话的威力不啻于当面骂秃驴,法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真气荡开在小小街角,压得那两个僧人喘不过气来。
林浪与林漪二人同他过了不下百招,但对方的真气却似大海一般绵延不绝,浑厚有力,不露一分破绽。林浪心里没底,只能再行险招,诈道:“老东西,你是打算跟我斗到官军来吗?”
法藏不慌不忙,与他对掌,信口道:“离天明还有三个时辰呢,哪里来的官军?”
“王畿重地,帝都脚下,到处都是皇帝的耳目。”林浪沉下脸,冷声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和尚,你当真不怕吗?”
法藏不知想到了什么,出掌的度骤然慢了半分。
林浪眯起眼,手中软剑一抖,凌厉剑锋擦过他颈间。只听“哗啦”一声,悬在法藏胸前那串佛珠被甩出去,绳线字中间断开,檀木珠子洒了一地。
“师父!”后面两个灰袍僧人慌忙上来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