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池宁真的无法理解,这种为了一个人生一个人死的深情。
更无法理解……
为什么他大师兄江之为能在旁边哭得像是死了爹。
【你在哭什么???】池宁还得分心给江之为递手帕,就很烦。
江之为拿过那块可以买下京郊一间屋的双面绣手帕,真就一点不识货地用了起来,一边擦一边继续哭:【太惨了,真的太惨了,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同穴,怎么会这么可怜呢?】
江之为是个共情能力特别强的人,这大概也是他想要当大启第一包青天的原因,他总是很容易被别人的故事感动,并把自己的情绪代入其中,天真又愚蠢地希望好人不要被辜负,坏人总能得到应有的报应。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池宁都想不明白,他师父张太监既然收了他和二师兄仙仙这样的徒弟,又为什么会有江江那样的弟子。
他和他们是不同的。池宁当年太小,说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同,只能简单地把江江的行为概括为傻,在他们这样的聪明人队伍里,怎么能混进来一个傻子呢?简直有辱门楣!会让旁人怀疑师父的眼光,也会让人把他们与他混为一谈的,这还得了?!
羞于与之为伍,谢谢。
长大后,池宁其实依旧不能理解江之为,他是说,怎么会有人把口述的故事当真呢?就不先考虑一下疑点漏洞?主观认知与现实的区别?乃至于大家不同的立场和利益问题吗?
纵使故事是真的,那也是别人的故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江之为就是能够在听到莺娘与周生充满了遗憾与错过的爱情时,哭得不能自已。
池宁对此无奈极了。
莺娘在听到表哥周生死了之后,整个执都怔住了,她好像无法理解江之为的话,也好像不能接受,更多的是骤然得偿所愿后,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茫然。她为之坚守到现在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重建需要过程,她能够不当场狂化,已经是需要池宁去感谢原君的了。
而江之为这个只是听了个故事的局外人,却已经替当事人哭干了泪水,好不容易才抽抽噎噎地被师弟劝住。
他想把已经揉搓得不像样的手帕还给师弟,却被婉拒了:【你自己留着吧。】
江之为开开心心地收起了这值钱的玩意,他不是不识货,而是傻精傻精的,觉得洗洗还能用。他对池宁讲了他所知道的周生视角的事件始末。
那一日,周生明明已经被替换成功,离开了诏狱,即将动身被送出京城,想提前去与表妹约定的地方等待。却不想背后栽赃嫁祸他们家的人要斩草除根,不肯就这么放过他这唯一的血脉,一早就派人观察着诏狱的动向,在周生被送出城时来了个当场擒获,百口莫辩。
周生当天就又回了诏狱,因始终不肯说出到底是谁为他打通了关系让他得以逃出生天,被活活折磨至死。
但一直到死前他都是笑着的,他以为他这样便能护住表妹及她的家人,他可以慷慨赴死。
再后来,周生的执就诞生了,化身为诏狱中众多幽蓝鬼火的一分子,日日燃烧,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重抓住了一丝清明,找到了自己执着于人世的原因——他在庆幸,他早早地就被现,而不至于在私奔途中连累表妹,但与此同时,他又在害怕,他的不招供起不到什么作用,他想要看着表妹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他还想知道表妹过得好不好,她的家人过得好不好,她是否恼恨于他的失约……
他想知道的太多,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汇成了一句,希望她能从过去中走出,珍惜当下的幸福。
他爱她至深,如珠如宝,她亦如是。
江之为其实早就答应了替周生传递口信,之前在红枫山庄里只是怕两个师弟生气,才撒了个小谎。只是周生的记忆剩下的实在不多,江之为又不像池宁掌握着东厂的大权,想要根据零星的消息,就在人满为患的京中找到一个闺名叫莺娘、应该已经嫁作人妇的小官之女,属实是有些困难,这才拖到了今天。
江之为也是受到了周生先入为主的观念的影响,一直笃信莺娘还活着,只是另嫁他人,说不定如今已是儿孙满堂。结果在他意料之外地,猝不及防地得到了这么一个造化弄人的结果,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无法自控,这才在师弟面前丢了一回人。
等江之为缓过来,就蹲下捂住了脸,自欺欺人地不愿意承认刚刚号啕大哭的那个是他。
池宁也蹲在了一旁安慰:“没事,你丢人的事多了去了,多一件少一件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并不会影响我对你脑子不够用的认知呀。”
江之为:“……”并不觉得这是安慰好吗?!
池宁看江之为终于愿意抬头看他,便笑眯眯地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谢谢我,但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江之为现在不仅不难为情了,还想谋杀师弟!怎么有人能这么厚脸皮!
池宁不紧不慢,悠悠然地点拨起了师兄,他到底是想脾气,还是解决莺娘与周生的困局?
江之为当然是要解决问题啊:【你有办法是不是?我就知道!他们两人被这么天各一方地困在两个地方,等着彼此,也太惨了。】
都说情深不寿,江之为却只想有情人能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