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芜飞快地跑到糜老爹跟前,握了他的胳膊上下打量,急急问道:“阿爹,你没事吧?”
“我挺好的,前阵子江家太太打人带我进城,后面你哥哥送我到这边,说让我先住着,还说过阵子就带我去见你。”糜老爹到如今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劲儿地瞧着糜芜,满心欢喜,“你哥哥挺和气的一个人,囡囡,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看起来,江绍还真没骗她,他的确对阿爹照顾有加。只是,阿爹却不能留在他手里。
糜老爹忐忑地看了眼张离,压低了声音:“那人又是怎么回事?我正睡着,突然把我叫起来,再一看你哥哥留下的人都被放倒了,我还以为遭了盗匪了。”
糜芜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张离,张离似乎察觉到了,忙转过头去,糜芜这才说道:“阿爹,江家太太跟娘亲有过节,想对付我们,所以我托了人来带你出去。”
糜老爹吓了一跳,忙问道:“啊?那怎么办?你是不是跟我一起走?”
“我没事,他们有求于我,不敢对我怎么样。”糜芜又看了眼张离,低声说道,“阿爹先跟着那人走,等我安顿好了,就来接你。”
糜老爹急了,忙忙地说道:“那怎么行?江家人既然要对付你,咱们爷儿俩还是一起回家吧!”
“阿爹,”糜芜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囊,悄悄塞进糜老爹手里,“我还有要紧的事,现在不能走,这个你替我收着。”
糜老爹疑惑地看她,糜芜瞟了眼张离,道:“这是银票还有一个绸缎铺的文契,有了这个,咱们就有了退路。阿爹,现在这些人你也不要太相信,平时留神防备些,万一现什么不对就想法子跑,要找我的话就去城南关王庙第三家,有家姓许、女儿叫拾翠的,让她家给我捎个信,我再想法子安置你。”
以她的感觉来看,崔恕应该不至于用糜老爹要挟她,然而总不可全信别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线退步。
糜老爹越听越惊,不觉牢牢抓住她不放,急急说道:“囡囡,你在江家是不是过得不好?囡囡听话,跟阿爹回家吧,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家的草窝,有阿爹在,绝不让你受委屈。”
糜芜微微一笑,道:“阿爹,来都来了,怎么能轻易走了?”
既然有机会往上去,就绝不要白走这一遭!
糜老爹把她从小养到大,最知道她的性子,声音就有些哽住了:“囡囡,你从小就主意大,阿爹是个没用的,帮不了你,还尽给你拖后腿。可是囡囡,你千万小心,阿爹只想要你好好的。”
“阿爹,我这么机灵,怕什么?”糜芜撒着娇摇摇糜老爹的胳膊,“阿爹别担心,等我都安顿好了,就来接你。”
父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张离过来催促,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别,糜芜出得门时,崔恕早已经不在那里了,另一个青衣男人向前行礼,道:“属下何卓,奉主子之命护送江小姐回府。”
一个不明不白住在江家的人,派头还挺大,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回到倚香院已经是后半夜了,糜芜对着妆奁解散了髻,眉头不觉蹙了起来。那张写着“子时”的字条,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崔恕的手下多是男人,要想溜进来在妆奁中留下字条,总是不大方便,也许这倚香院中,就有崔恕的人。
可倚香院里的人,都是她才来时就定下的,后面并没有变过,如果有崔恕的人,那说明崔恕从一开始就安排了人盯着她,为什么?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留意的呢?
她身上所有能引起人关注的,第一是身世,第二就是容貌,几次交手,也能看出崔恕并不是贪色的人,而他既然那么瞧不上江家,对她江家私生女的身份,自然也不会看在眼里,那么,她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他?
糜芜握着金背梳,慢慢地梳完了头,在挂着樱草色双面绣草虫帐幔的拔步床上躺下。不对,她这张脸不仅是美色,更重要的是,和惠妃一模一样。
吸引了崔恕的,不是美色,而是惠妃。
在昨日之前,他们并没有太多接触,可崔恕却说她进不了宫,想来他早就有了安排,他不肯放她进宫。除了惠妃,没有别的原因会让他这么做。
选秀先由内廷局初选,后面由帝后亲自决定,崔恕再厉害,也不可能左右帝后的决断,那么他能动手脚的环节,就是内廷局的初选。
糜芜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竟然能打通内廷局,他背后的人,肯定大有来历。
她突然又睁开了眼,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也姓崔呢。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此时想来,总觉得格外诡异。
五更时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糜芜从沉睡中惊醒,刚披了衣服坐起身来,就听见江绍在廊下叫她:“妹妹。”
“哥哥。”糜芜一手挽了头,另一只手推开了窗,“怎么这会子来了?”
江绍原本是接到糜老爹失踪的消息过来质问的,此时却是一怔,就见她睡眼惺忪,脸颊上犹自带着初醒时淡淡的晕红,看上去如同 倦开的海棠,说不尽的娇媚喜人。
心头的急怒顿时消了一半,江绍半晌才道:“糜老爹不见了,妹妹知不知道?”
“知道呀。”糜芜懒懒地一笑,拢紧了领口,“我接走了。”
江绍又是一怔,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坦然地承认了。千万句话都堵在心里说不出来,江绍许久才道:“我说过,会好好照顾糜老爹,妹妹为什么不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