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尔伯特号,因为他的小儿子叫阿尔伯特。”阿尔伯特号带着哭腔,突然道。
“嗯。”顾季表示在听。
“我本来是西班牙皇家海军的战船,后来差点被轰沉。之后被卖给席尔瓦爵士,他修补改装一下,就准备当做商船航海。”
“他祖上是贵族,但传到他这一代已经不阔绰了,要不然也不会买我这艘船。那时航海是暴利的行业,他纯粹想借这个机会捞一笔。因此他对我也很好,船上永远整洁如新,水手们弄脏了甲板都会挨骂。”
“1677年的夏天,我从船厂翻新下水,他带着几十名海员上船。”
“那一天,他的妻子,一个日耳曼女人,带着孩子们来和他告别。阿尔伯特特别喜欢我。三岁的他见了我很兴奋,说他以后要做船长,要驾驶我环游世界。”
“大家都笑了,纷纷夸赞阿尔伯特有志气。阿尔伯特又要父亲从东方给他带回一只鹦鹉,席尔瓦爵士也爽快的答应了。”
“所以当时给我取名叫做鹦鹉号。”
“后来我们去了东印度,带回一只特别漂亮的绿色小鸟。但回到西班牙,我们才知道阿尔伯特没几个月就死了,因为天花死的。死前还在等他的父亲航海归来。”
“于是,他给我改了名字‘阿尔伯特号’,好像这样他儿子就会永远陪着他一般。每次我们启航前,他的妻子都会在码头上祷告,希望我能平安的把船员们都带回来。”
“有时她的金发会随海风扫在船身,就像阳光一样。”
“我们又出海。十几年间,我们去了无数的地方:地中海、墨西哥、东印度……最远你知道的,最远到了南海。”
“那是1695年的夏天,一场风暴让全船103人都死在了南海上。我沉入海底,看着他们的遗骸和我一起沉入海底。席尔瓦爵士曾说,那是他最后一次航行,之后他就要回家颐养天年。”
“没想到那真的成了他最后一次航行。当时我沉下去的时候心里特别难过,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妻子,对不起等在家乡的那些人。”
“我太没用了,我没能把他们带回家。”
顾季默然。
当他发掘阿尔伯特号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人类遗骸。但时间已经太久,他们无法辨别任何一人的身份,无法辨别船只的确切来源,也很难送这些尸骨返乡。
这些枯骨,就像历史的尘埃一样。
“别哭了。”他轻轻安慰阿尔伯特号:“你这不是又活了吗?现在这个时间,席尔瓦爵士的祖爷爷还没出生呢,你就当他们还活着。”
阿尔伯特号止住抽噎:“好吧。但我真希望,席尔瓦爵士能亲手把我交到你手上。”
顾季听着这话觉得怪怪的,但还是吹干墨水,把这合同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王通招呼他过去吃点东西,顾季便起身坐在餐桌旁边。
拉姆看到他还是有些拘谨,匆匆吃些东西就走了。
桌上摆着很新鲜的水果,还有一些糊糊样的菜肴。顾季对着这些糊糊沉默了一瞬,最终拿起干粮和芒果啃起来。
还是吃些熟悉的食物吧。
“还有一件事,我刚刚忘了说。”顾季把苹果塞进嘴里,便听阿尔伯特号道。
“刚刚有三个人上船,好像想来偷钱。”阿尔伯特号诚恳道:“我还没来得及干什么,雷茨是把他们赶出去了。”
“我记得我嘱咐过——”顾季赶紧道。
“是,你嘱咐过雷茨不要动手太狠。雷茨只是露了个面,他们就立刻全被吓跑了。”阿尔伯特号道:“可能这就是海王的震慑力吧。”
顾季不知该怎么评价阿尔伯特号的措辞。但啃着芒果仔细想了想,他却觉得这事有点稍微不对劲。
雷茨虽然凶起来很吓人,但平时大多时间是一条咸鱼,兴趣爱好除了把阿尔伯特号当玩具,其他的兴趣就是吃鱼和织布。如果只是表面上看,雷茨就是童话里的美人鱼本鱼。
贼能被美人鱼吓跑?这个年代,做贼都这么胆小?
“他们都是什么样子?”顾季问。
“一个人又瘦又黑又小,穿黄色……”阿尔伯特号挨个描述了一遍。但顾季听到第一个人时,却不自觉回想起阿米。
阿米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未知的危机感涌上心头,顾季决定先回船上看看,这样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匆匆吃了两口东西,便招呼王通去付账离开。
王通付完酒钱,又递给拉姆一串铜板,算做今天的工钱。
“大善人,我还能为您做什么吗?”拉姆走到顾季面前鞠了一躬:“我拿这些东西受之有愧。”
“没——”顾季刚刚想说没什么,但突然起身停下。
“对,还有一件事。你去帮我找二十个海员。”顾季想了想道:“要十五岁以上的青年男子,力气小点没问题,但要品行端正,最好能说汉话。”
“找不到这么多的话,十五个也行。最好能后天之前到船上,我的船是码头最显眼的那一艘,你肯定能分辨出来。”
“好的。”拉姆抬头深深看了顾季一眼,鞠躬后转头跑出去。
顾季也踏着微微染红的夕阳离开酒楼,往港口去。落日扫在泥泞的街上,他和王通还没走到码头,就远远的看着一个人影在船旁边。
好像就是阿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