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则皱眉:“还是先看看吧。”我怎么就有了这么个死心眼儿的弟弟了呢?看来,还得加把劲儿。韩家大哥开始开动脑筋,努力过滤一下长安城里贵族人家适龄女子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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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韩嫣母子三人,便被韩则热情地留在了弓高侯府,韩则新婚,还没有开枝散叶,也没什么妾室,只两个通房,因此,府里有的是住处,少不得一一安排妥当了,韩嫣母子三人便带着行李、仆妇搬了过来。韩嫣手下,搬家已经搬成了专家,不多时便布置好了新居。
两位母亲并直氏在管家之余,便是调-教何氏,并不让韩嫣见面。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婚前男女,最好是不要见面的,既然韩嫣说要当妻来娶,正好,给了大家一个隔离两人,柿子单拣软的捏的借口。在韩嫣不知道的时候,何氏已经被韩家另外四个人潜移默化了。
韩嫣这里,骑兵的工作慢慢的少了,不过是按部就班,石渠阁的事情倒是多了起来。开始点校,不过是断句、正字,争吵也是有限,开始的这几个月,过得倒也算平静,不多时,点校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轮到一些简单的注释了,这时,麻烦来了。
同一学说,有不同流派,不同流派,对于演说经典的解释那是不一样的,这里面就有了争吵。能参与石渠阁校书的,都是有点见识的,有的还是这一流派的领军人物,自是不能随便退让。吵来吵去,就吵到韩嫣这里来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领衔的人。
韩嫣被吵得头疼,这些细节奥义本就不是他的强项,最后想了个办法:先把大家有共同意见的给整理出来,有分歧的,让大家各自写出来,不算入正式定稿,算作自己的见解,当成参考论文单独成本,而不是列入定稿里。各派看着虽然自己的没有成为正稿,对方的也没成,心下平衡不少。然而却也不甘,便有心思灵活的,趁着刘彻来视察的时候进了自己一派的观点。刘彻心中有数,也不应,只让他们各自写出,却是与韩嫣的处理办法相同,让他们自己内部打架去,省得统一了观点来对付皇帝。
石渠阁的工作在刘彻最终的意见出台后,又恢复了平静,大家改而拼命完善自己的解释,以期比对方写得更好,在书后的参考论述里排名比较靠前。对于这样的局面,韩嫣很满意:这样才对嘛,很有点后世大学里学说讨论的意思了。你可能解释经典,但,那只是你的个人观点,不要把自己的观点也掺到经典著作里面当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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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九月,韩嫣被限制了与何蔓的见面——“让她安心学她该知道的,你这见她,让她觉得有你作倚仗,不把长辈们的教训当一回事儿,反而不美。”韩则如是说。
韩嫣毕竟觉得不放心,再说,那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不了解一下,总觉得怪怪的。于是,韩嫣短期间摸清了以往近二十年都没有留意的弓高侯府地形,终是让他找到了机会,与何蔓见了几次面。
“你,过得怎么样?”见了面,韩嫣反倒有些说不出话了,憋了半天才憋了这么一句。
“挺好的,老夫人和夫人待妾身都很好。”
“她们,严厉么?”
“妾身会好好学的,”何蔓表情很平静,“妾身本是没有指望的人了,能有安身立命之所,已是求之不得,如今得了这个机会,必不会辜负。”
姑娘的话不多,听得韩嫣很心酸,她根本是孤注一掷的。一个改变自身状况的机会,比什么都诱人。
“我等你,”韩嫣道,“我要娶你。”
何蔓没有说话。
“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的,只是,你,有去处么?要不要——嗯,有什么我能做的?”韩嫣也拿不准人家愿不愿意,说话有些结巴。
“大人这可怜妾身么?”何蔓望入韩嫣眼底,看得韩嫣有些狼狈,“大人便是可怜妾身,也没什么,不管是可怜还是喜欢,都让大人没有把妾身随便打了,以后,都要看自己怎么过日子。不然,开头喜欢,后头厌了的也有。反正都是过日子,以后日子长着呢,把日子过好就是了。我们乡下人,不想这么多的,多是只相看一面觉得合适就成亲,最后都过了一辈子,也挺好,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人,都是处出来的。便是先头好上了,后来过不下去的,也是有的。妾身只想要个安身的地方。若不合意,妾身自当请去,这不至让大人为难,也令妾身无地自容。”
的确,不管是怎么样的相遇,都只是为交往提供了一个契机而已,以后究竟会如何,还要看两人如何经营。韩嫣开始对这个看来温和的未婚妻子有了直观的印象,很好,很强大,单这一点韩嫣就很满意。
“我,也想要个家,”定定地回望,“一起吧。”
何蔓点了一下头,却没有说话,韩嫣只当她默许了。
过后,韩嫣又瞅着机会向母亲打听了一下,母亲对何蔓倒似有了好感:“是个实诚肯干的孩子。”
“话不多,却也不木讷,这就好,不会乱口舌也不至于像个傻子。”嫡母大人的评价。
“持家还行,”直氏想了想,“她以前没管过这些事,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吩咐准备衣物饭食什么的都行,她倒有几分灵性的。”
韩嫣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家都不反对了。韩嫣与何蔓也得了允许,休沐日,能见一会儿面,不过——“不许做混事儿,婚前见面已是给你面子了,别给我奉子成婚!”韩则警告。
“知道了,”韩嫣没好气,“只要没人给我下绊子,哎哟!”脑门又遭了秧,斜眼,很哀怨地看了罪魁祸一眼。
韩则却是一点表情都欠奉,冷哼:“小心没有过头的。”
韩则刚对韩嫣展现了一下开明哥哥的形象,回过脸就开始执行另一方面的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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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事情到这样,已经很顺利了,紧接着,麻烦就来了。先是,管家的时候,现何蔓并不识字,在她这种环境下,男子不识字都不稀奇,何况是个女孩子?这样一来,管家就很成问题了,高门大户不同于一般人家有多少东西都在眼前心里,光是田庄租税一年都得一本账册来记,加上奴婢、牲畜、财帛、珠宝,光靠心记是不行的,全交给管家,也不是个事儿,不识字的主母,在这种家庭里实在不太好混。
然后,商量婚事,又遇到了困难——何蔓只剩自己一个了,须得找个合适的人家作为出嫁的地方。新娘子从这家里嫁出去,便是娘家了,两家便是姻亲,说不上休戚与共,可也是互有牵连的,随便找个人家,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事儿。大户人家却不愿意就这么认个半路来的便宜女儿——爹妈都死了、亲戚全没了,终究是个忌讳的事儿——就是她嫁的丈夫再好也不行,除非是嫁给皇帝。小说里常见的情节,到了现实里,想仿照也很困难。
再来,找了个新的娘家,本身就有出身不够高,所以才要这样做的意思,这个举动本身就是对何蔓出身的一种不满,只要不是没心没肺的人,都不会很得意地接受这种安排。韩嫣本身就不是很支持这种举动,何蔓本人也表示,她就只有一个亲爹一个亲妈,不愿管别人叫爹娘。
“只当妾身没那个福气吧。”
汉代婚姻,不是领个证就完事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步骤是一个不能少,“聘者是妻奔是妾”,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大红花轿抬进门孩子生了一大堆,那也只是妾。“婚姻”二字,其本意,一指男方父亲,一指女方父亲,何蔓没有父母也没有代替父母之责的人,这婚事,很成问题。
韩嫣无奈。韩家四位大主子相视一笑,就算何蔓答应了,他们也不愿让韩嫣就这么娶了。自家孩子,谁不想给他最好的呢?就算自己孩子爱吃青菜,家长也要想着法子给他补充蛋白质、维生素不是?有些事情可以宠着他,有些事情绝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大不了,咱不去下聘!没有咱们出面,他就娶不了!就是迎回来了,也不是妻,咱们还能给他另娶!
当然,这四人还没有这么笨,直接闹翻是最后不得已的手段,如今,只要用另一种办法就行了。光就父母、出身这一条,足以让有点常识的女人自动让步了。
韩则等人还在暗地里筛选了一下条件合适的女子,准备给韩嫣定下个妻子。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大家还住在一起,而选妻又是件大事,韩嫣没几日便听到了风声。暗中皱了一下眉,心里盘算有了计较,面上却不显。临近年节,大家要忙的事情都很多,议婚的事还没有到迫在眉睫的程度,还有回旋的空间。
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韩则等人算计韩嫣与何蔓的事情,韩嫣倒还能够接受。但是,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婚姻,韩嫣却不希望还是由别人来做主。尤其,在已经与一个女人生了关系的情况下,纳妾再娶,已经过了韩嫣的底线,他是万不能答应的。但是又没有人明着说要他纳妾,韩嫣也不好就这么撕破了脸,既然大家都是暗着来,韩嫣也决定在暗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