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把另一条腿也翻过去,仲辰忽然在下面低声道:“晚上那人,我以为是我爸。”
简子星顿住,僵硬地骑在墙上看底下那个乌黑的脑瓜顶,“什么?”
“我爸,罪犯,大混混。失踪很多年了,不知道是死是活。”仲辰说着伸出手,仰头瞅他,“拉我一把。”
简子星愣了有几秒才伸出手。
某个明明可以自己翻墙的家伙一把拉住他的手,简子星感觉胳膊一沉,某人潇洒地从他身边路过,直接跳到了墙另一头。
他也跟着跳下去,校园里蒙蒙亮,两人并排往回走。
“所以你非要考回h市,是因为当年你爸在这里失踪?”他不确定地问。
仲辰嗯了一声,依旧笑眯眯。
校园里一片寂静,又走了一会,仲辰看见小食堂,嘟囔道:“你猜今天早餐都有什……”
“我确实怕黑。”身边的简子星忽然说。
仲辰脚下一顿,“啊?”
简子星抬头看他一眼,表情严肃,“秘密换秘密,公平。”
仲辰一个没忍住乐出了声,简子星瞪他一眼,顿了顿又抬手摸上自己的耳钉,说道:“在最黑暗的阶段,我搞了这个耳钉,因为只要有一点点光源,哪怕是人眼都察觉不到的,它也能拼命折射,把自己变成黑暗中的一点亮。”
仲辰乐着说,“你不如直接拿手机闪光灯,还能照亮前行的路。再说了,一点亮别在你耳朵上,净给别人看了,你又看不见。”
“人不能一直依靠外力。”简子星自然而然地说,“如果怕黑就把亮光拿在手里,就会永远怕黑。”
仲辰脚下停顿,朝他看过来,“所以潜台词是,你把亮光放在自己身上,要自己成为那个亮光,是么?”
简子星没再说话,仲辰忍不住感慨,“牛逼啊……“
“哎不过也没用。”某人又自说自话地乐了起来,“你该怕黑还是怕黑。”
简子星非常想要杀人。
可惜已经错过了最月黑风高的时间。
仲辰嘿嘿嘿乐了半天,而后笑容忽然收敛,黑眸深处仿佛凝缩了一瞬,轻声道:“你是挺……敢想敢拿的,比如那个比赛吧,连我都知道那种比赛级难。”
“既然想要,为什么不敢拿?”简子星反问。
仲辰笑了笑,别开头去看着水泥操场上的篮球架,过一会轻声说,“我就不敢。我希望我爸还活着,但我不敢找他。我守着这点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小火苗,只敢在他消失的地方傻等,甚至连主动行动都不敢采取。”
简子星闻言停住脚,看着他,眸中有些意外。
仲辰依旧懒洋洋地笑,眼神却比平日多了丝空洞,过一会后他又抬手捏住简子星的帽檐,看着他说,“所以我不如你。我就表面横,其实是个熊包。”
“你不是。”简子星犹豫之下没有拍开他的手,就那么被捉着帽檐,说道:“你可以说自己穷鬼、饿狼、大脸怪、迷惑精,但你不是熊包。敢一个人净身出户跨省来复读,就不是熊包。”
“操。”仲辰气乐了,“接着骂,你怎么不借着机会骂死我啊?再给你八百字挥空间。”
“滚啊。”简子星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
“但我可以帮你找你爸。”他边走边说道。
“嗯?”仲辰顿了下,立刻说,“不要,没门,不找。找了就没了。”
“这是什么破理论。”简子星没忍住翻了白眼,“您这逻辑体系可真对得起高考一百九十二分的名声啊。”
“那可不。”仲辰啧啧两声,跟着他往宿舍楼背面那条小路上拐,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说,“说好啊,不找。”
简子星沉默。
“哎,真别找啊。”仲辰又忍不住用肩膀撞他,“真别找,学霸大人,佩奇君,求求了。我就怕这个,一提起来我心里都得紧好几天,你就让我在壳里缩着怂唧唧地等吧。”
简子星白眼斜他,“不找就不找,反正是你的事。”
“哎。”仲辰松了口气。
“以后不许叫我佩奇。”简子星又说,“能不能对天天救济你的人有点尊重?”
“尊重啊,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弟弟。”仲辰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倒退着走,边走边笑说,“你是佩奇,我是你的弟弟乔治。”
“滚。”简子星抬脚就要踹,刚一抬腿,脚上折腾了一宿的拖鞋竟然飞了出去,于是他又黑着脸在某人的憋笑声中单脚蹦了两下去捡。
脚刚伸回暖烘烘的拖鞋里,耳边那个烦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简子星没好气地说道:“和你这种人同桌同宿舍我真是倒了一百八十……”
仲辰疯狂捣他,压低声道:“别八十了,咱俩凉了。”
“什么凉了热了的。”简子星一脸暴躁地顺着他扭头,而后,默默僵在原地。
三宿大妈正坐在宿舍楼后面的窗户底下嗑瓜子。
手里抓一把,屁股边上两个大塑料袋,一个装瓜子,一个装瓜子皮,装瓜子皮那个目测重量是另一个的三五倍。如果仔细看,里头还有喝空的红牛易拉罐。
“哟呵,六零三的两位高四大佬回来啦。”她拍拍手站起来,笑容像某个爱用暴雨梨花针的老嬷嬷。
“没想到高三现在半夜还安排我们偷摸查一次寝吧?”她说着,用胳膊肘撞了撞活动的那扇窗,“这窗户坏了,让上一届的某些皮学生翻了一整年,你们真以为学校后勤都是傻子啊?这坏窗户就是专门留在这钓鱼执法的,一抓一个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