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冻得站不稳了?”
楼燮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
季小扇身体一僵,心中刚才腾起的那一丝细小的火花顿时湮灭。他惴惴不安地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小叔,然而功力不够,始终是没猜出刚才他那句话到底是关心还是嘲讽。
东陵小郡是凉山境里的异处。
毕竟其他人都是修道中人,对住宅反而也就没那么上心,一间竹庐亦或是半间草屋都行。
就连凉山境境主住的地方,也就是用天青玉起了一排高大点的石殿,外面看着还算是唬人,走进去就能现还是蒲团一只,竹席半扇,最多就是那张珊瑚屏风算得上华丽——还是当年季小扇他爹娘还活着的时候送过来的寿礼。
然而东陵小郡却是完全不同。
在外面瞅着,只是一排整齐点的院落。
走进去以后,便能现其中别有洞天。
楼燮对一路上的奇花妙草目不斜视,直接就像是抱着个婴儿一般将季小扇抱到了内室。
开门时有风漏了一点进了屋,从高大梁柱上披下来的青色天水纱徐徐的散开,纱角上系着几只拇指大小的银铃儿,被敲得薄如棉纸,内里嵌着小宝石珠。这种铃铛极为轻巧,即便是房间里的人走得稍快一些,也能带起它们叮铃铃响上几声……皇宫里宫造局的老师傅做一个也要好几年的铃铛儿在小扇这房里随处都是,却只是为了听着好玩儿。
下了雪凉山境内便冷了起来。恐怕也是想到季小扇的身体,楼燮带着他走进来的时候,窗子已经放下来了——室内却并不因此而显得暗。天花板上垂下了数十根细银链子,链子底部是形式各不相同的染色琉璃球,里头燃着的是鲛油蜡,那光线又白又亮,却一点烟子都没有。之前季小扇嫌这光太白照的人难受,才让泽泽和策策把琉璃球造出来,鲛油蜡的光经过琉璃球的折射,变成了点点金砂似的光斑,只照的房间里宛若天人洞府一般。
地上铺着的极厚的染成朱红色的虎皮,踩下去那丰厚的皮毛能没过脚背……而且,脚感还是温热的,好像那皮毛还活着一般。
那是皮毛下方的地砖,地砖下方引了水管。
天气冷的时候,便使着傀儡将后山那股热泉引来,能让室内温暖如春。
到了天气略热一点,再将热泉换为另一处水穴中的寒泉。
总之,冷啊热啊,都苦不着季小扇这娇生惯养的小混蛋。
然而娇生惯养的小混蛋现在在自个儿房间里却只有满心的不自在。
”少爷,你回来啦!”
”我的礼物你带了——“
泽泽和策策见到房门开了,便如同往常那样笑嘻嘻地迎了出来,然而下一秒见着的却是楼燮那恶鬼一般的身影,两个人瞬间都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僵硬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瑟瑟抖一把扑倒在地。
“见过楼长老——”
楼燮还是没说话。
他冰冷的视线掠过泽泽和策策,一少年,一少女,面容全然一样,生得冰肌玉骨,娇俏可人,与季小扇也是一般年岁,穿着浅紫色的夹纱小衣,下身是暗绣了蝴蝶翅的锦缎钟裤,赤足,脚脖子层层叠叠挂着金丝环。
……若是跟旁人说,这精心打扮的两人不过是季小扇的小厮和奴婢,恐怕是很难让别人相信的。
季小扇看到楼燮在瞥泽泽和策策,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就像是酵了一般瞬间膨胀。
他是知道这两人的打扮实在是有点……那啥的……
那是之前他在酒楼里看着那些人这样穿,觉得极为有趣,于是暗记下来让他们两人捣鼓出来的。
毕竟就算借给季小扇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与俗世中的那等人有什么接触,只能回自己房里过过干瘾。本以为天不知地不知,反正房里也没有旁人乐呵一下也就罢了,却没想到如今被楼燮抓个正着。
季小扇连楼燮的脸都不敢看,却也感觉得到后者的气息愈冷。
季小扇心中喊了一声“不妙”,赶紧冲着吓得愣头愣脑的那两人摆手。
“出去出去!别在这碍眼。”
知道小扇这是在救命,泽泽策策压抑了一声呜咽,连滚带爬地膝行爬出了内室。
然而听着门嘎吱一声在眼前关上,小扇揣揣不安地抓紧了楼燮的衣襟,做出来的模样愈楚楚可怜。
“小,小叔我就是看着好玩……”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他便被楼燮一把扔到了地上。
虽然地上的毛褥子不至于让他摔得疼,心理的惊吓却免不了。
季小扇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左肘撑在地上,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楼燮,正好看到对方将腰间的那把竹剑取了下来。
他的头皮一下子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