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和不愧为满朝文武内最懂洵追的人,“陛下的意思是严惩赵源,为天下人做出表率。”
跟在晏昭和身侧的楚泱挑眉,右手放在佩剑上,待洵追继续向前走,宫人们重动起来时他小声问晏昭和,“你怎么看出来陛下要说什么?”
“我猜的。”晏昭和说。
小皇帝从小都在晏昭和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对于小皇帝想要什么,他猜不出十分,七八分还是有的。生在皇家心思单纯,大多的明争暗斗都被身旁的人挡了去,想要什么自然能轻易猜出来。
晏昭和送洵追至寝殿,洵追正欲叫王公公送客,谁知道王公公叫晏昭和进门时挡在门外,晏昭和高大宽阔的肩膀遮挡住他眼前的光,洵追不解地看他。
“陛下,臣之前不说是因为您还小,但过几年您要真正操控棋局,先便是不能叫人看出您心中在想什么。”
小皇帝的情绪逐渐不耐烦,晏昭和通常会选择绕过话题,但他今日没停下。
“但您太容易在外人面前露出情绪,这会很容易让有心的人猜出您的心思,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您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他们的眼中回去加以猜测。今日在朝上恐怕会有不少人回去议论,直接导致明日案子的走向,哪怕您不想管,也会有人推波助澜。”
洵追垂眸想了下,他下意识想去书房拿墨纸砚,刚跨出一步便又停下,晏昭和大概没这个耐心等着他将想说的话都写在纸上。他绕过晏昭和,推了下厚重的殿门,没推动,他又双手去推,刚一用力很快便能感受到后背撕裂般的疼痛。他只得用脚踹门,晏昭和在他身后道:“一会邹先生来教您功课,臣先告退。”
邹先生全名邹致辛,他的父亲乃是先帝的老师,邹家书香门第在朝中不设官职更无名利,仅仅只是因为好传授知识。名下有京城最有名的汇德学堂,专教导穷苦人家的孩子。这些年也培养出来一批优秀的朝廷官员,在朝堂中的地位然。
一门出了两朝帝师,这荣耀比什么都金贵。
洵追端端坐在椅子上听邹先生授课,但显然心不在焉,目光一直瞟向别处。
邹先生教课语飞快,如果跟不上思路很快便会一问三不知。他接连问洵追好几个问题,洵追都犹豫答不上来。
邹先生皱眉:“陛下,您今日可走神好几次。”
洵追自知羞愧,低头认错态度诚恳,他在纸上写道:“学生有一事不知。”
“讲。”
“何为外人?”
邹先生道:“与自身无血缘关系的即为外人,有血缘关系却无亲戚之实的即为外人,有亲戚之实却无共鸣之心的即为外人。”
这话说得快,洵追晕乎乎听罢也没听懂邹先生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亦或者他根本没有感受过任何亲情,所以听不懂。对自己母妃的感情也很寡淡,更别说对一年都见不上的先帝。他小时候养在皇子所,母妃虽贵为皇贵妃,但始终对自己缺少教导。先帝曾经提起过要把他送回皇贵妃宫里抚养,但皇贵妃拒绝,并且声称自己有病在身,怕孩子过了自己的病气。
他莫名其妙当上皇帝的第二天,跪在先帝的灵堂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当时虽然还小,但起码是记事能听得懂话。他身边的嬷嬷叫他哭出声,他怎么也哭不出来,连声音都不肯。皇贵妃头七的时候他也没在意,像平时一样吃吃睡睡便过去了。
倒是晏昭和代替他为皇贵妃烧纸祈福。
他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下头有一个妹妹。皇后所生的大皇子早夭,其他嫔妃所生的六公主以及七皇子也都没保住。好在皇后后来还生下一个三皇子李崇,洵追登基后第一个不服的便是这正宫娘娘所生的嫡次子。而最年长的二皇子李赦虽为兄弟姐妹之,但因其母是个小小昭仪也起不了什么气候。四公主李韵节乃是张妃唯一的女儿,早些年和亲嫁入北燕,逢年过节才会派人回来报个平安。
唯一与洵追关系较好的是八公主李玉鸾,比洵追小一岁,她与六公主七皇子降生于同一年,但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人。
晏昭和把持朝政后便立即叫洵追下令封李崇为崇王,李赦为沛王。其实以李赦的位分封二字王便可,但晏昭和这个外人被无端封了昭王,如果先帝的孩子封二字王未免太过分。
先帝离开后,洵追供皇后为皇太后,其余嫔妃全被晏昭和送至柳崇清观。皇家每年都会开棚布施,为了做做样子,两王爷这几日都待在郊外,洵追得以在朝堂上没看到他们。
找宫内禁卫军的薄弱关卡对于洵追来说轻而易举,邹先生放课后他便翻出自己的便服悄然离宫。
洵追喜欢轻功便是因为能随意出入,晏昭和恨不得他一辈子都待在宫里,根本不可能叫他出宫玩。
邹先生今日未拖堂,大约是学生实在是不专心听课,走时洵追还留他用午膳,邹先生气呼呼带着自己的书本说不必。
宫里除了朱红色的宫墙,还有一成不变的规矩,出宫后不必在意任何人,能够一身轻松地行走在大街小巷。
洵追在自己熟悉的小店里点了碗馄饨,馄饨是店家现包好的,放在滚水里烫熟,浇上一碗鸡汤。洵追胃口小,一碗只能吃一半,他吃不完就把汤喝光。
大中午街上人少,洵追是趁着午休跑出来的,王公公大概此刻还以为陛下在寝殿休息。洵追贪睡,一般休息要两个时辰,他计算好时间回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