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蛮,余孽。真想不起来了。东蛮那个老皇帝都死了十好几年了。安韶华暗骂自己,早知道梦里的事情那么重要,应该仔细记下的。神明的启示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这几日他天天睡觉,都没有一次梦到神明提示的。安韶华转了两圈,坐下了,右手食指习惯性地轻扣扶手,出笃笃的声音。
朱羽就是小王子坤错,这应该没错了。问题是,皇上知不知道,朱羽自己知不知道。如果知道,那么……难道……安韶华猛的怔了一下。这么说,兴许就通了。秦钟年岁对的上,又跟顾家有牵扯,仔细一想长得跟朱羽还真的相似,只不过朱羽精致漂亮,秦钟气宇轩昂。但细数五官,两人却有七成相似。
“二銛,秦钟是秦伯的什么人?”
从前顾銛回京玩的时候,也常见到安韶华等几个伴读。那时大家都跟着顾锋叫他小二銛,安韶华无意间叫出的名字,倒是让顾銛的火气无形之间消散了不少,顾銛坐到他身侧,给他讲了一下当年秦伯在南疆救下了受伤失忆的秦钟,于是收为义子,后来又带着秦钟一起投奔了顾家军的往事。
其实,这并不是当年全部的事情,但是事关重大,顾銛早已想过如果有人问起,最多只能说这些了。
言毕,三人皆无语。
过了一会儿,顾銛忽然想起,忙问袁郎中朱羽如何了,袁郎中笑着说,尹赟下午出去是快马加鞭去镇上买了药,回来正赶上朱羽情况凶险。朱羽也是倔强,宁死都要保住孩子,否则不肯用药。
尹赟当机立断放弃孩子保大人,开始朱羽是不肯的,后来尹赟附在朱羽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朱羽便同意了。孩子不大,一个多月还未成形。朱羽本来就受了伤,此番落胎也伤了身子,至于是不是伤到了根本,要等过几天才能知道。
“要过几天?”顾銛追问。
“呃……大约,十天,半个月?”
“郎中仁心,回春有术。千仞人孕产,您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只是为何要等半月呢?是不是短什么药材,说出来兴许我们也能搭一把手?”顾銛似乎听出了问题。安韶华也立起耳朵听。
“这个……”袁郎中说话之前,看了看安韶华,把安韶华也看得一头雾水。
“袁郎中但说无妨。”安韶华心中纳闷,朱羽的事情,您看我干嘛?
袁郎中就纳闷了,这帮人装神弄鬼的究竟是为什么。这个朱侍卫明明是內侍,偏穿着侍卫的衣服。刚受伤的时候,安大人还特意附在老夫耳边叮嘱,朱侍卫是內侍,莫要声张。难道不是要保密?“千仞人孕产,老夫确实会一些。可这,朱……朱……侍卫,他,他是……”老郎中也憋出一头汗,最后一拍大腿,坐下,倒了杯冷茶一大口喝了“一般来说这个,这个净身,都是小男孩出生到三五岁,有专门的妇人为其……捏□□,捏久了就净了。不动刀,没疤,不死人。也有年纪大了净身的,但是千仞人不能这样,因为千仞人体质特殊,若是等到成年,是净不干净的。可朱羽他是去年秋天,最早不过去年夏天净身的,年纪上有些尴尬,大约给他净身的人也不懂这些,所以他今后还会有孩子,可是……因为净身的缘故,脉象也与寻常千仞人不同,千仞人用的药他未必能用。老夫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不知道。”
袁郎中说完,一时间无人接话。
顾銛低着头,不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就往门口走去。安韶华一把拉住他的手“守心,你不能去。”
“我就去……”
“你去干什么?看看?他现在缺人看吗?他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人看了吧。”
顾銛冷冷地看着安韶华,目光晦涩。
袁郎中这才想起要告辞,出了门又返回来说“顾二公子,您莫急。我看着赟公子心疼得很,亲自伺候着呢。”
顾銛点点头,坐下了,颇有些失神。他只是怪自己想太多没用的,尹赟是心疼朱羽还是心疼他的长子,其实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物伤其类,在这样的古代,能生孩子的男人就当女人一般了,女人呢?当个物件一般。何其轻贱。他也知道不应该跟安韶华争吵什么,安韶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三观都定型了。嫡、庶、男、女,在安韶华看来就是天壤之别。
桌上的菜都凉了,虽然是素菜,这里的厨子还是细心地用鸡肉炒了。现在菜上结出一块一块嫩黄的油噶瘩。明明是平日里很爱吃的菠菜,看着却无端的惹人厌恶。连带着这个桌子,这个屋子,这些个人,都惹人厌恶。
打开门,走出去。
刚下过雪,冷风中夹杂着湿冷,入夜更甚。不知道顾锋怎样,不知道朱羽怎样。
顾銛感觉身上一沉,安韶华给他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兔皮大氅。
“外面冷,你心里不舒坦,我陪你走走?”
这几句话,没头没脑的,顾銛却感觉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兴许只是因为大氅暖和吧。顾銛心中憋闷,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胸中有一团浊气怎么也呼不出去。返回屋里拿出裂云枪,脱了大氅,一开门吹了个透心凉,他三两步到院中,舞了一套顾家枪。回头看到安韶华,拔出随身的短剑扔给他。
安韶华接过短剑掂量了一下,欺身上前。顾銛只是心里不痛快,倒也不是气的全无理智,所以安韶华也能招架得了。两人你来我往不大会儿功夫过了几十招,顾銛出了一身汗,觉得心口不那么闷了,心满意足地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