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兴奋:“好!”
九章路的晚上看起来比白天热闹。暖色的路灯亮起来,水果摊开着喇叭,正在重复“草莓十元两盒十元两盒”,面馆老板系着满是油污的围裙,站在门口抽烟,身后是亮堂的店铺。
池野朝着闻箫所在的位置走,近了现,那人跟魂魄被妖精勾走了似的,站在路边上充当人形指路牌,一动不动,周围所有的烟火气,都被屏蔽在外。
大概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池野其实不太懂这种状态,他向来觉得什么青春期的忧郁、与这个世界的隔离、对未来的担忧恐惧和迷茫,都他妈是矫情。
生活就那么回事,不信命,他靠自己。
远远有车灯的光刺着眼睛接近,再看闻箫没知没觉地一脚跨下街沿,池野骂了句粗口,几个大步过去,拽了人的手腕往后狠狠一扯,低骂,“还他妈的要不要命了?”
手腕一痛,下一秒,世界各种杂音重灌入耳朵。闻箫怔怔抬眼,对上了池野的脸。
路灯昏黄的光从上方落下,池野利落的五官线条被精心勾了边、打了阴影,极具冲击性地闯进闻箫眼里。
一辆银色的小面包车擦着路边飞驰而过,带起风卷。
梧桐树干边上,池野抬手碰了闻箫的额头,“这还没烧,人先傻了?”
看闻箫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声都不吭一声,池野没了耐心,“病了买药,没病回家,站马路上呆,嫌命长?”
这句问完,闻箫有了反应,“嗯。”
池野:“……”
他扭头,召唤后面抱着小头盔的妹妹,“芽芽,过来看看,你可乐哥哥是不是傻了。”
芽芽小跑过来,站在她哥腿边,仰头看着闻箫,忧心忡忡皱着小眉头,“好像是的。”
闻箫回过神,“芽芽?”嗓音还有些沙哑。
芽芽圆眼笑弯,拽他哥衣角,“哥,可乐哥哥没傻,他还认识芽芽!”
池野:“知道了知道了,停手,别拽。”
闻箫的视线下移,落在自己手腕上。
池野的手还捏在那儿。
“可以松开了。”
池野一秒松手,重插回口袋里,隔两秒回过味来——这人手腕太细,自己再用三分力,估计得断。要不是亲眼看过他拎一破水管打架,八成也会认为他弱不禁风、饭没吃饱。
骑了摩托车过来,池野姿势娴熟地用腿支在街沿,芽芽自觉,两下爬上车,还自己戴好了粉色小安全帽。
没动,池野打量裹一身寒意的闻箫,“要不要上车?送你一段儿?”
芽芽从池野手臂下面露出眼睛,“可乐哥哥,我不占地方。我是小朋友,三个人不会被抓的。”
往后退了半步,闻箫说话时有白气呼出来,路灯下更明显,他摇了摇头,嗓音没刚刚那么哑了,“不用麻烦。”
见几次面,池野算是吃准了闻箫的性子,他也不强求,“那行,先走了。”
说完,引擎“嗡”声骤起,池野把黑色口罩挂耳朵上,警告芽芽,“赶紧坐好,一会儿掉路边上了,我是不会捞你的。”
芽芽一秒坐端正。
摩托车末尾散出白色的尾烟,像是凛凛冬日里唯一的暖意。闻箫说了句,“谢谢你。”
声音混在轰鸣的引擎声里,池野还是听见了,他“嗯”了声,略带痞气地勾唇,手指将黑色口罩随意拉起,遮住下半张脸,“走了。”
第八章
第二天,上午都过完一半了,池野才翻墙进了学校。没去教室,他沿着围墙那条路,一路拐去了综合楼。
后勤处的老师正拿手机玩消消乐,听见脚步声,以为是领导视察,连忙把手机收好,坐直,看向面前摆着的《青少年思想教育》。
池野假装没看见,单肩挂着黑色书包,屈指敲了敲门。
后勤老师一看,心松下来,和颜悦色,“同学,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买套校服。”
把手机倒扣着在桌面放好,后勤老师清清喉咙,拿出登记册来,“姓名,性别,哪个班的,购买原因。”又看了眼手表,“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我们班正上体育课,所以才抓紧时间来后勤处把校服买了,不耽误学习。我叫池野,旷野的野,男,高二理一班,原因……放学了把校服系车座上,到家就不见了。”
想起什么,池野眼睛往那本登记册上看,顺口问了句,“老师,开学到现在,有多少人来买过校服?”
后勤老师在“原因”那一栏填上“遗失”两个字,边回答,“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粗心大意?只有一个,也是你们班的,理一。他好像是转来的?我这儿没存货,他先拿了一套,没两天,说是原先那套不见了,重买了两套。”
池野视线落在登记册,自己名字上一栏,果然,端端正正的“闻箫”两个字。
这一页,统共就他们这俩名字。
他记得那天在栖霞路和九章路的交叉口,被人堵了,打到后面脱了力,腰上还被狠划了一刀,流了不少血。躺地上,又下雨,全身湿了个透,冷得跟快死了一个感觉。
后来裹着那件衣服,好歹没那么冷了,又拿袖子布料死压着刀口,躺半天才回过劲儿来。
池野原本有心思去寻觅寻觅“失主”,说句感谢。但那校服被他糊的全是血,拿肥皂搓了三遍还是一大片铁锈色印子,他想想干脆放弃了。